“你這……王爺怎知不是鄭伯伯放心不下,是要考察考察你呢?”林文辛這話說得有些逾矩,不過她也是見不得這人如此自信滿滿,再加上這些日子的相處,知道他不會因此心生芥蒂。
宋君謙果然毫不在意,眉毛一挑:“我待将軍如何,将軍心中有數,若老侯爺當真不放心,還要請将軍幫忙多多美言幾句了。”
這話說得輕佻,卻又似有幾分真意,林文辛本想再說兩句俏皮話,卻又在看向他雙眼後垂下眸子,輕輕應了一聲。
不等宋君謙反應過來繼續追問,外面就有侍衛禀報靖遠侯府已經到了,一肚子話憋在心裡卻不好說出口,宋君謙第一次扼腕長歎,感覺這條路實在是太短了些。
“好了,既然已經到了,你我還是早些下車吧,以免失了禮數。”他臉上的懊悔之色實在是太過明顯,惹得林文辛也止不住想笑,隻不過靖遠侯是長輩,他們既來赴約,禮數還是要周到些,至于其他的,總歸不急于這一時。
“也好,總不能給鄭侯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着呢。”
他這話意有所指,林文辛卻權當沒聽見。見此宋君謙也不好再拖延下去,略整了整衣冠,便利落地下了馬車。
靖遠侯在下人通報後就已經急匆匆出門來迎,老爺子心裡一直放心不下自家這個侄女。
自從她和甯王成親後,就少有音訊傳出,為此他天天在家憂心,唉聲歎氣得讓老妻都覺得厭煩。倒不是沒想主動打聽,可甯王天潢貴胄,也實在不好窺伺他的後院。正大光明上門吧,怎奈他們侯府畢竟不是林文辛真正的娘家,又怕惹得甯王厭煩。雖說這些日子也偶有他們小夫妻感情甚笃的傳言聽到耳朵裡,但不曾親眼所見讓他怎麼放得下心?
前些日子宮裡的娴妃娘娘派人送來封書信,倒讓阖府都唬了一跳,等看過之後他是又好笑又好氣:沒想到甯王二十來歲的人了,尋常人家這個年紀都已經當上父親了,他卻還是懵懵懂懂、渾渾噩噩,再加上自家侄女這幾年混迹于軍營之中相比也是無心男女之情,這倆苦手湊到一起,可不讓做父母的心裡着急嘛?
但與此同時,他心裡也松了一口氣,按照這信中所寫,娴妃娘娘對文辛的觀感倒是不惡,甯王也是有心想要和文辛和和美美的,無論如何有這兩人的态度在,日子總不至于太差。
至于辦宴會、促進兩人的感情,那還得靠家中的老妻和兒媳操持,他一個大老粗能幹什麼?盡會添亂!甚至這幾天已經被夫人拎着耳朵耳提面命了許多次。待人說話要和氣一點,萬萬不可沖撞了貴客。
想到這幾日受得啰嗦念叨,戎馬半生的老侯爺也不禁硬擠出個僵硬的笑容,迎了上去,聲音更是降低了八度:
“甯王和王妃貴足臨賤地,實在是蓬荜生輝、蓬荜生輝啊!”
“鄭伯伯……”林文辛心情難以言喻,印象中自己這位伯父是個比父親還要勇猛不羁的漢子,張口老子,閉嘴他娘的,什麼時候這麼文绉绉的了?還有那硬擠出來的笑容跟朵菊花似的實在與他那魁梧的身軀、剛硬的面容不相匹配,莫不是中邪了?
“咳,豈敢豈敢,小王忝顔立于朝堂,多年未立寸功,怎敢勞煩鄭侯親自相迎。”還是宋君謙有經驗,一看這情形就知道老侯爺這是怎麼了,趕忙輕輕拉了下林文辛的衣袖,打斷了她的未盡之語,側身向前,和老侯爺寒暄了一番:沒辦法,他好歹也在盛京待了這麼多年,能讓武将露出這般令人牙疼的笑容,也是不容易,恐怕總與侯夫人脫離不了關系。這也是他們的一片看重之情,還是不要揭穿,讓老爺子挂不住臉了。
“哈哈哈,王爺客氣了,請……”
“請。”
他們這你來我往客氣來客氣去的,直聽得林文辛腦仁子騰,很是複雜地看了兩人一眼,忍不住對天翻了個白眼,到底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她臉上的複雜表情,宋君謙用餘光瞥到了,心裡也有些好笑,果然是到了相熟的地方,林将軍臉上的表情也生動多了。知道她是真情流露,不欲為外人知曉,可他心裡癢癢的,偏要去招惹一番:
“将軍眼睛可有不适?可要本王牽着你走?”
“呵,王爺說笑了,這侯府别院我可比您熟悉的多。”
林文辛哪裡不知道他這是故意招惹自己,也毫不留情地頂了回去,直頂得宋君謙摸了摸鼻子,無奈閉嘴。
靖遠侯在一旁看呆了。
原先娴妃娘娘在信中說甯王是個一竅不通的木魚,有心親近卻又不通章法,他還覺得言過其實,哪個少男不懷春,這手拿把掐的事兒還能笨拙到哪兒去,至多就是一開始沒經驗,慢慢就好了。
可今天一看,這的确不對勁兒啊!成婚也有好幾個月了,兩人之間的稱呼還如此生疏,不像是有情的樣子啊。可要說他們之間完全沒有情義,也說不通:兩人姿态如此親昵,袖子下的小動作也無比自然,雖然稱呼冷冰冰的,可話裡話外,分明就是調侃之意……
這,這不會真處成了兄弟吧?
鄭安國想到忘我,摸着胡子的手忍不住向下一用力,疼得他一個激靈,他有些心疼地看着掌中的胡須,索性放棄思考:算了算了,他一個大老粗反正也看不懂這年輕人的感情糾葛,還是老老實實請夫人幫忙想想辦法吧。
靖遠侯府這個别院原本是個溫泉莊子,布局也是典型的武将宅邸,院中花草并不很多,卻栽有不少高大的喬木,适逢春日已至,萬物複蘇,打眼望去雖然仍是一樹枯黃,可定睛一看,枝頭卻也有點點綠意,煞是喜人。
宋君謙不是個風雅之人,自然也不擅長花草之道,心下隻覺得這裡寬闊大氣,說不出的順眼,但是看林文辛這一臉的歡喜,當即打定了主意,回頭也讓平安過來取取經,争取把王府也好好改造一番。
其實林文辛哪是在意這些東西,隻不過是浸淫沙場久了,天然的喜歡這些開闊的地方,總覺得這麼大的平地,練武能施展的開,也不用擔心周遭環境的安全罷了。
兩人各懷心思地跟着靖遠侯後面,不一會兒就到了今日舉辦宴會的地方,因着他倆身份貴重,此刻已有不少人在此等候,見他們到來,趕忙起身行禮。
“無需多禮,今日本王也是受鄭侯相邀,既是私下的小聚,諸位不必拘束。”宋君謙曆來不喜歡繁文缛節,何況鄭侯夫婦又是林文辛親近的長輩,他自然不會擺架子,随意一揮手,便牽着林文辛的衣袖在被特意留出的位置上穩穩落座。
不少人見他們姿态如此熟稔,驚得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和好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就連侯夫人見此情形,也忍不住眉毛一挑,對着老侯爺目露詢問之意。
老爺子坐到位置上抹了把臉,滿臉糾結之色,啧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倒是把杯中早已放涼的茶水咕咚咚喝了個幹淨,苦得龇牙咧嘴的,惹得老夫人伸手狠掐了幾把:
老不正經的,忒丢人!
其餘人權當沒看見主位二老之間的官司,但是有甯王在場又不好冷落了他,兩相糾結下,氣氛很是尴尬。
宋君謙倒是一派坦然,倒不是說他有多放得開,他也不喜歡和陌生之人打交道,因而處處避免與他人目光相對。隻是他身份最高,幾乎不用顧及别人的感受,這麼一副生人勿進的态度擺在這兒,也不會有不長眼的前來打擾,再加上身旁又有林文辛在,平安和明法也随侍在左右,熟悉的人伴在身側總歸是要好些的。
隻不過這畢竟是鄭侯安排的聚會,老這麼端着也不是個事兒,接下來肯定是要熱鬧一番的,他這個态度恐怕會引人誤會,為了不落老爺子的面子,他也隻好略帶些痛苦的讓平安附在耳邊給他輕聲介紹:沒辦法,他深居簡出慣了,朝堂上的官員倒是勉強能認清,但這次聚會來了不少年輕人,恐怕是老侯爺特意邀請的,這可就讓他為難了……
好在平安是個靠譜的,消息又靈通,隻剛剛進來這麼一掃,心裡就已經有了數,當即把幾個品性上佳、家世顯赫亦或是和靖遠侯府私交有舊的幾位年輕人,一一指給他看。
不多,值得注意的不過十來個而已,但平安屬實是靠譜的過了頭,不僅對這些人的身世如數家珍,甚至連人家的興趣愛好、婚配與否都說的頭頭是道,連林文辛都忍不住側耳來聽。
聽客的捧場讓他更加來了勁兒,說得口沫橫飛,聽得明法和林文辛連連點頭,唯有宋君謙頗為痛苦的皺着臉,一扶額:
好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