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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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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元成,鄭将軍,戍邊二十一年,殺敵無數,憑着軍功一路做到正三品的雲麾将軍。七年前因功進京受賞……”她頓了頓,不自覺地擡了擡頭,眼中似有淚意,一字一頓道:“回城途中,身染重疾,路遇劫匪,與之大戰後,不敵,被一刀枭首……”

鄭元成鄭伯父,與她父親交好,剛到軍營就一眼認出了自己,大驚失色之下與自己促膝長談,得知自己的意願後,思慮再三還是選擇了尊重,隻是此後一直明裡暗裡的關照,若不是他,剛進軍營的那段時間,自己未必能夠熬得下來。

後來,鄭伯父英勇殺敵立了大功,主将派他入京受賞順帶着押送糧草,消息一傳出來,不知多少人羨慕,這可是個好差事啊!就連自己當時心中也是為他高興的。

可誰知,誰知,這一去他就再沒能回來!

消息傳回定遠,不知道多少人扼腕歎息,惋惜他時運不濟:堂堂猛将,竟因為身體抱恙,命喪于盜賊之手。而後的幾年,主将更是時常落淚,覺得是因為他太過催促,才讓鄭伯父強撐着病體趕路,遭此禍事。心情煩悶之下,舊疾複發竟是郁郁而終……

“所以說鄭将軍是因為糧草的事被逼死的?”一旁的奉劍也睜大了雙眼,又氣又急,心情激蕩之下更是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随後她又想到了什麼,死死盯着長風,聲音發顫:“那為什麼、為什麼朝廷訃告說得是他被盜賊枭首,他死後的屍身是被誰辱了不成?”

聽到這話,長風也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我去活剮了他!”

平安見他們個個義憤填膺,與明法對視了一眼,臉上全是苦笑,他長歎了一聲,示意長風和奉劍不要着急:“唉,鄭将軍的屍首不是被旁人所辱,是他的副将親自割下了頭顱。”

說完,他搖着頭長歎了一聲,而坐在一旁的宋君謙早已閉上了雙眼,雖然用拳抵着額頭,卻依舊面露痛苦之色,甚至還能看到他牙關緊咬……

“怎麼會?”奉劍忍不住驚呼出聲。

“怎麼不會?”平安長歎一聲,反問道:“若是我說,除了鄭大将軍,他所帶來的副将、親衛,凡是有品級在身的,幾乎全都被割下了頭顱,血淋淋的送到了盛京,呈給聖上呢?若是我說,到最後那唯一帶着品級卻沒有死的将士也當着文官百官的面當衆碎首呢?”

這些事他并不曾親眼得見,可後來史揚及一衆戶部官員受審的時候,他卻在現場,那随同上峰一起回京告狀的士兵真的是字字血淚啊!

卻原來當日,鄭将軍絕望之下自行了斷,不知道震驚了多少人。他們心痛之餘更添絕望,不少跟随他的親衛都想着不如随他去了一了百了……

是當時的副将攔住了他們,他說死很容易,但是他們要是都死了鄭将軍就隻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到了都得不到一個公正!他說要是他們也跟着死了,那邊關的兄弟們怎麼辦?他們都還苦苦熬着等他們的物資救命,要是再拖延下去,莫說與黎國鞑子們交戰,隻怕餓也要餓死不少……

那位副将眼中含淚,硬是逼着他們先将鄭将軍的屍首放到一邊,組織起兵壯,将還能入口的糧食先分裝起來。數百名與敵人肉搏都不流淚的漢子,就這樣紅着眼在大雨中,将糧食和不能吃的雜物分裝起來。袋子有洞,灑漏在地上的也不放過,抖着手一捧接一捧的搜羅起來,一捧糧怕是有半捧都和着将士們的眼淚。

等到将一切清點完成,所有的人都心如死灰:不說其他,單就這一點糧食,他們也沒臉運回去面對邊關的兄弟,糧草有失本就是重罪,反正也難逃一死,倒不如登時死了幹淨。

那副将聽了他們的話,不怒反笑,反問是否真的不怕死。在當時的情境之下人都有從衆的心裡,雖然心中憋屈卻還是一個個梗着脖子說不怕,兵士們如此,跟随鄭将軍出生入死的親衛們更是如此!

聽到他們的回複後,副将好似做出了什麼決定,哈哈大笑,命人就地埋鍋做飯,就用最好的精米白面,油鹽也不要吝惜,肉菜更是一連做了好幾個,甚至把自己珍藏的好酒都拿出來一同享用。

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一頓斷頭飯,紛紛抹着眼淚往嘴裡塞,将飯菜吃得一幹二淨,甚至連裝酒的壇子也被他們接了些雨水,混着殘餘的酒香喝了個肚圓!

等到衆人吃飽喝足,想到前途未蔔就又抱頭痛哭了一場。那副将見此倒是灑脫一笑,直言不諱。他說事已至此,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逃不脫軍法處置,既然左右都要捱上一刀,倒不如給邊關的兄弟們掙一條活路!

此次進京,除卻鄭将軍,另有副将一名,校尉二名,還有親衛二十名,這些都是有品級在身的朝廷官員,若是能擰成一股繩來,便能撼天動地!

他提議,隻留下四人,兩人帶領大部隊先把剩餘的糧食送至邊關,兩人互相扶持進京告狀。其餘人盡皆自刎,将頭顱割下。他們武将寫不來多催人淚下的狀紙,唯有以項上人頭作證求陛下明辨。

說完,他指出兩名校尉由他們帶領隊伍返回邊關,又挑了兩名膽大心細的親衛,拜托他們進京告狀。随後拔劍自刎,含笑而終。

接下來其餘親衛紛紛面帶微笑,口稱拜托,坦然赴死。霎時間地面就被染成一片鮮紅。四個人強忍着悲痛,将他們的頭顱一一一割下,鮮血混着雨水肆意流淌,直到他們告完禦狀,京城派人去勘查,血腥味都未曾完全消散。

他們将赴死的将軍們屍首草草安葬,随後回邊關的回邊關,進京告狀的則快馬加鞭日夜不停。

據說那死要錢心中有鬼,生怕離京不遠就被人發現動了手腳,因而一路都安排了人手監視。直到現在許多人都無從得知那兩位親衛是如何繞過他的眼線,闖過重重關卡,帶着二十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進了盛京城。

後來據審問後得知,他們日夜不歇,跑死了三匹駿馬,強撐着一口氣到了京城,恰逢次日就是大朝會。原本他們是打算一同去敲登聞鼓的,可又害怕萬一有個意外,見不到陛下,或是熬不過面君之前的廷仗,導緻冤仇難伸,故而決議隻派一人前往,另一人潛伏在京城,伺機而動……

“唉。”講到這兒,平安忍不住長歎一口氣,他喝了一口水,壓住自己不平靜的内心,可眼圈還是有些泛紅:

事實上接下來的事,也是他從别人嘴中拼湊出來的,具體有幾分出入也不清楚。

隻知道次日的朝堂風平浪靜,文武百官歌功頌德,所奏的全是令君王展顔的好事,正在君臣相得中,忽而宮門外登聞鼓響,恰似晴天一聲驚雷,駭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敲宮門外的登聞鼓告狀可不容易,雖說定能得見天顔,但在面聖之前先要受廷仗之刑。那行刑的下手何其之重,刀光劍雨裡走出來的軍漢也被打得就剩一口氣,幾次昏死過去,可饒是如此手指也不曾離開帶來的那個木箱。

那木箱中散發出陣陣惡臭,侍衛們哪敢就這樣呈上君前,奈何這人手指都被掰斷了三四根依舊死死抱着,甚至怕雙手力道不夠,用牙齒咬住了箱子,嘴角鮮血直流……他們也怕再這樣僵持下去,這人還沒面聖就要死了,隻好幾個人拖着死狗一樣,把他半拖半擡到了金殿之中。

文武百官見他這幅模樣心中都有些不忍,陛下也是疑慮重重,唯獨死要錢心中有鬼,定睛發現了他的面容似乎有些面熟,當即心頭就是一跳,雙腿直打顫,他這副模樣落入有心人眼中更增疑慮,終于想起了前來告狀的這人乃是邊将鄭元成的親衛,當初在戶部大門口有過一面之緣。

那告狀的親衛幾乎被打成一攤爛肉,不知憑借着多強的毅力才勉強維持着一絲清明,他莫說站起來,便是稍微擡起身子都做不到,隻勉力向前爬了幾步,在地上拖出一片鮮紅,啞着嗓子幾乎是嚎叫着将來龍去脈奏與上聽。

其實戶部在邊軍糧饷中摻假的把戲并不罕見,甚至之前戶部能那麼快就籌措出所有糧饷時就有人心中犯了嘀咕,此刻一聽竟也沒多大的波瀾,至多是覺得死要錢下手太狠,分明是要逼死這些邊軍,雖說同情卻也不敢做出頭的鳥引來陛下不快……畢竟此刻陛下面色發黑,卻不知有幾分是對着戶部幾分是對着這個當衆撕扯下遮羞布的愣頭青。

果然,陛下雖然被氣得眼前陣陣發黑,可還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暗地裡調查此事,不将其鬧大,便說了幾句安撫的話,推說證據不足,暫由刑部及大理寺調查,想要先穩住人。

可那親衛此刻腦海裡隻剩下報仇一事,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竟還不能換來天子的明确答複,氣極反笑,一咬牙打開了随手攜帶的那個大木箱。

二十一顆人頭啊……他們一路趕回京城也用了不少時日,雖然盡力用冰塊降溫,卻仍是腐爛不堪,隻能隐隐辨認出面容。

滿朝的文武何曾見過這等場面,武将還好,隻是被味道沖的不适,文官卻已有幾個面色發青,幾欲作嘔,要不是顧忌着不能殿前失儀,隻怕已經吐得到處都是了。

陛下雖然端坐在金椅之上,離得遠些,可也被這場景震得說不出話來。那告狀的親衛嘶啞着聲音質問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他們押送糧草的一行人,二十五個有品級在身的,除卻兩個先押送糧草回關的,其餘二十一人的人頭盡皆在此,以此為憑,控告戶部尚書以次充好,甚至用石塊、泥土混入其中,克扣邊軍糧饷夠是不夠?

若說他們有失察之責,那麼以命相抵夠是不夠?若是不夠等運糧回關的兵士們完成任務後也盡皆赴死,行是不行?

他聲音粗粝,嘶啞着喉嚨,聲聲質問、字字泣血,便是再鐵心石腸的人也不忍與他幾要恨得滴血的雙眼對視,就連陛下也低垂着眼睛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在他幾要絕望時,還是一位原本不太管事的皇子跪在了金殿之上,懇求陛下明察,有人帶頭,那感同身受的武将以及胸懷天下的重臣們也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在這種情形之下,陛下也隻能點頭,當庭讓人将戶部一幹官員全部下入大獄,承諾必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鄭将軍等人一個公道……

衆人将故事聽到這裡,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全都低着頭沉默不語。

林文辛主仆三人,因為知道這件事和故人有關,早就已經紅了雙眼。而宋妍卻因為此事的根源在于當今聖上,而滿臉羞慚。真要說平靜,倒還是甯王府的這三位要好些。

“殿下,”林文辛從平安的講述中聽出了一絲頭緒,此刻看着面上一派淡然的宋君謙忍不住出言詢問:“當初在朝堂上仗義執言的皇子可是你?”

嗯?聽了這話,衆人的目光全都彙聚到了宋君謙的身上,隻見他不緊不慢的剝了一顆蓮子,小心的去除蓮心,将它放在林文辛面前的碟子中,随後又用帕子擦了擦手,這才擡眼,歎了一口氣:

“這件事已經過去太久了,我當初也隻是為着胸中的一口不平之氣罷了,畢竟當時那個情況,若沒有人帶頭,文武百官哪個敢冒犯天顔,直截了當的讓宋承源當衆将他的心腹入獄?戶部尚書這個位置又太過重要,若是太子和靖王出聲,隻怕反而會激起反效果。實則當時不少人都義憤填膺,隻是我先站出來罷了。”

他的語氣很淡,似乎此事不值一提,可林文辛情緒卻有些激動,甚至難得在言語中對太子和靖王有了不滿之意。

他們二人意在奪嫡,事關國本之事,怎麼因為顧忌着陛下猜忌就裝聾作啞?做事如此瞻前顧後,日後誰又能保證他們中有人登上了那個位置,能心懷百姓呢?

“那又如何?兩位殿下再怎麼不忿,可最後站出來的還不隻是您一個人?”

她這話語氣有些沖,宋君謙有些意外的瞥了她一眼,雖說聽出了字裡行間對自己的維護之意,可這更讓他心情複雜,他定定的看着林文辛的眼睛,從平安開始講述就一直平靜的面容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堪稱痛苦的神色:

“可到最後又有什麼用?要是真有用,傳入你們耳中的也不會是鄭将軍身體抱恙為山賊所殺了!”

“王爺!”平安見此趕忙喊了一聲,似乎想要勸慰兩句,可嘴唇嗫嚅了半晌,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其實聽到了這裡,衆人心中都有了明悟:看來此事的結果并不盡如人意……隻是這樣一來,他們心中更加憋悶。

“可惡!難道鄭将軍他們就這樣白白送了命嗎?”長風一拳捶向桌面,語氣憤恨,可随即又想起什麼似的:“我說為何那年事情傳到定遠,主帥一連卧床了三日,後來更是有京裡的大官寒冬臘月的還親自押送了好大一批物資前來,美其名曰是聖上有感将士們辛勞戍邊,特地送來勞軍的。”

他目光環視了一周,語氣諷刺:“這算什麼?對鄭将軍等人的補償麼?”

“長風!”見他說話越來越不像樣,林文辛出言提醒了一句,畢竟在座的還有宋妍這個公主在呢。

宋妍自然看清了他們二人之間的眼色,心中一片苦澀:她當真是在深宮中待久了,雖說早就知曉那位是個薄情寡義的性子,可沒想到他做事竟然荒唐至此,竟連忠心耿耿、一心報國的邊關猛将也落得個枉死的下場!這可真是……

平安見他們臉色都不好,本想就此作罷,可這件事橫亘在他心中多年,尤其是自家王爺在其中實在是付出了良多,要是再不說出來,他心裡實在憋屈的慌。

他看了一眼宋君謙,随後又和明法對視一眼,見他微微點頭,索性心一橫,繼續往下說:

這件事的内情何止這些!

當時在金殿上,陛下等于被衆人逼迫着拿下了史揚,他心中其實也知道戶部不幹淨,此事一出怕是要斬斷他的一臂,同時又怕這個位置引來皇子們的觊觎,再保不住的自己的錢袋子,他心中煩悶,面沉如水,死死盯着告狀的那位親衛,久久不發一言。

那位兵士或是自覺時日無多,或是也看出來帝王的心不甘情不願,隻匍匐着,掙紮着爬到甯王的腳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嘶啞着求王爺幫忙,等看到王爺微微颔首之後,便含笑,在殿前碎首了……

這等變故一出,帝王也是勃然色變,顫抖着手,半晌說不出話來,滿朝文武不知有多少暗地裡垂淚,也就在這時,甯王倏然再次雙膝跪地,請命去督查此案。

說來也虧得是甯王向來不拉幫結派,也無心大位。陛下左思右想之下還是覺得茲事體大,有一位皇子出面也算好事,便點頭答應了,當庭任命他為此案的主審官之後,便怒氣沖沖的拂袖而去。

這案子可不好審啊!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呢!

雖然當日上朝的官員都被下了封口令,事迹尚未傳到民間,可紙裡終究包不住火。到了次日,大街小巷就有了些似是而非的流言,任憑陛下在宮中發了好大一場火也沒有用,隻好下了死命令,半月之内,務必要見到結論,霎時間所有參與此案的官員肩上壓力陡增。

那位當庭碎首的親衛,其實在爬到王爺身邊,趁着王爺彎腰側耳傾聽時,說出了另一位人證的下落。當日早朝一散,王爺便派人去将他護了起來。

當時的大理寺卿是一個難得公正的純臣,秉公執法、剛正不阿,在民間素有青天之稱,王爺幾經糾結還是将此事告訴了他。那位大人經驗老到,聽聞此言唬了一跳,當即拜托王爺将此人秘密轉移,嚴加看護起來,果不其然,當天夜裡,在重重圍護之下,那人原本居住的屋子仍被射成了個刺猬,連王府的侍衛也折損了二十餘人。

這事一出,王爺怒火中燒,大理寺卿也是心情沉重,他們心中有數:此事怕是和當庭告狀那位說的八九不離十了,甚至更讓王爺驚怒交加的是,據侍衛們所言,前去滅口的那行人言行舉止很像是宮中出來的……

他的心霎時間就涼了。

其實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和上面那位或多或少都有些幹系,畢竟這些年大興土木、幾次選秀,所花銷的銀兩還不都是戶部出的?邊關的糧饷乃是國之重事,聽親衛所訴,此番戶部拉出去的糧饷有大半都是碎石土塊。這麼一筆錢糧。那史揚天大的膽子,也吞不下全部。

因而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戶部對賬。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果真讓人吓一跳,單單看賬冊上的數字,倒真是一幅民富國強的太平景象,結餘不少。可等到他們徹夜去抽查戶部倉庫時,卻發現十庫九空,莫說稅銀,便是陳糧也所剩無幾,整個國庫如今成了個花架子!

衆人又驚又怒,饒是心裡有了一些準備也想不到國庫竟空虛至此。倘若再有個天災人禍,豈不是半分赈災錢糧也拿不出來?

搜查了戶部之後,衆人哪裡還睡得着,連夜提審戶部的官員。那時大理寺卿連鄭将軍一案都顧不上了,翻來覆去就隻問一個問題:錢呢?國庫的錢呢?

從戶部尚書到看守庫房的小卒一個個都是苦笑着搖頭,并不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隻推說不知,便是将天牢一十八種酷刑通通嘗了一遍,也死咬着牙不松口。

大理寺卿愁眉不展,倒是一旁陪審的甯王心裡蓦然有些明悟,他當即揮退了所有人,單獨走到史揚面前問了幾句話,随後便面色鐵青的遞牌子進宮去了。

誰也不知道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後半夜宮裡并不安甯。第二日下午甯王姗姗來遲,帶着陛下的手谕,奉旨查抄戶部一幹官員的府邸……

要不人說當官掙錢呢,大理寺以及借調的數百人馬足足清點了兩個晝夜,光登記在冊的銀兩就不下二百萬兩,更别提還有數不清的珠寶、田莊。

統計完畢交予大理寺卿過目時,直把人氣個倒仰,連聲哀歎國朝不幸竟出此巨貪。

查抄戶部尚書這麼大的事自然瞞不過百姓,眼見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銀錠往外擡,不少百姓都在指天畫地的咒罵,連帶着之前還對邊軍糧饷之事半信半疑的也改為深信不疑了。

一時間民怨沸騰,大理寺衆人更加不敢拖延時間,幾乎是沒日沒夜的審理此事,可笑的是,人證物證俱全,那死要錢還是不肯認罪,連稱冤枉,更是一個勁兒的要求面見聖上。其話語之情真意切,語氣之斬釘截鐵甚至連主審官都為之動容。

甚至為了佐證自己的言語,他竟然連平日裡行事儉樸,每餐不過是陳米粗糧,菜肴也不過是一葷三素這種鬼話都說的出來。

說到這兒,平安也忍不住嗤笑一聲,語氣中滿是諷刺:“誰不知道那幾年他這個戶部尚書簡在帝心,是盛京城一等一的大紅人,所得的賞賜甚至比一些皇子親王的還要多。聽聞他平生愛飲茶,陛下更是将上好的貢茶成筐的送過去,何時短缺過他?就這他還好意思當着咱們王爺的面大言不慚,說什麼生性儉樸早就戒了飲茶的愛好,平日裡大多喝些白水,每逢公幹之日更是用幹蓮心泡茶提神,還東扯西扯了一大堆什麼蓮心、廉心也,他雖官居戶部尚書卻時刻不曾忘記奉廉守公、報效君王……把王爺惡心的喲,自此以後看見什麼蓮子、蓮心的臉色就不太好,平日裡更是從來不将這些東西帶進府門。”

他扯了這麼一大堆,雖說故事還未講完,好歹是回到了一開始的初衷,衆人終于知道平安一開始的古怪之色是為了什麼,可此刻他們早就沒了原先那種看熱鬧的興緻,一個個心情都沉重的很。見宋君謙面色愈發沉郁,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隻好将目光全都投向了林文辛。

林文辛歎了一口氣,她心中也正不舒服呢,平安的故事雖未講完,但結合當下的種種,結局早就已經注定。身邊親近之人遇此禍事到最後都未能徹底伸冤,怎不令她悲憤滿腔?

可看着身邊這人精神全無、一身郁氣的樣子,她也實在有些擔心,雖有心開解兩句但奈何她天生嘴笨,隻好也悶不做聲的剝了三兩顆蓮子放在他的碟子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

“呵”宋君謙忽然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擡眼對上衆人有些關切的目光,也不開口,隻是安安靜靜的将林文辛剝好的蓮子一個個拈進嘴裡吃了,然後才擦了擦手,慢條斯理的開口:

“平安大體上講的都沒有問題,隻不過有些事他并非親身經曆,多少與事實有些出入。”

嗯?

衆人盡皆好奇,就連平安也睜大了眼眸,滿是不解:這些事都是自己親自打聽歸納出來的,原本講給王爺聽的時候,也不曾說過什麼,怎的這次突然指出不對?莫非自己真的講岔了?

見衆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全是毫不掩飾的好奇,宋君謙莫名有些想笑,事實上他也的确笑了出來,等他好容易斂了笑意,才擺擺手,輕聲開口:

“其他的都對,唯獨對史揚的評價有失公允,”他頓了頓,環視了一周:“因為他說的生活儉樸的那番話,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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