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文辛是個細心的,見她這幅樣子心裡猜出了六七分,和宋君謙低聲交流了幾句,手一揮,就有兩位護衛押解着劉二山跪倒了她的面前。
劉二山雖然嘴上硬氣,但是看到人高馬大的王府護衛心裡也發怵,正暗自思考要不要服個軟,誰知這些人二話不說就把他拎到周娟的面前,一腳踹翻在地,随後又将他擺成了個跪拜的姿态,那架勢倒像是他這個大男人跪在了周娟膝前似的。
劉二山當時就不樂意了:這幫人土匪一樣又身份不凡,自己跪也就跪了,誰讓沒能投個好胎,普通百姓遇到權貴天生膝蓋就軟了三分,可從古至今哪有爺們兒跪自家婆娘的?
他這下是真的至生死于度外,不管不顧的掙紮了起來:“不對,不對,書上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咋能跪自家婆娘?”
劉家村雖然偏僻,可老村長幼時還是開過蒙的,喜歡把書上說的話奉為圭臬,等到成了村長,更是時常用所謂聖人言來忽悠村民,堵他們的嘴,劉二山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跟在自家叔叔後面,倒也學會了兩句。
隻可惜他這話反而引起了宋君謙的反感,原本還算平靜的他當即眉毛倒豎,走到他跟前,一腳踹了下去:“這些話你倒記得清楚!還書上說?書上讓你坐下這等畜生不如的事了?”他冷哼一聲,命令護衛:“男兒膝下有黃金?我看你的膝蓋倒是沒有你的嘴硬,不能跪自家媳婦?我今日不僅讓你跪,還要讓你給她磕頭,來呀,壓着他的頭,讓她給這位産婦磕頭賠罪!”
“是!”護衛們拱手應了一聲,當即死摁着劉二山的頭,讓他結結實實的給周娟磕頭,他們下手極重,雖然是沙土地,仍然聽見“砰、砰、砰”的聲音,因為宋君謙一直冷眼瞧着也沒有喊停,他們也不敢擅自做主,手上一刻不停,不過一會兒,劉二山額頭就起了碗大的血包,整個人頭昏眼花,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
周娟從劉二山被踹倒跪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開始笑,等到他被摁着給自己磕頭時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抹了把眼淚,俯低了身子,在他耳邊恨聲道:
“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你……”劉二山昏昏沉沉的,額頭上的血順着流了下來,有些遮擋住視線,他勉強擡起頭虛着眼睛瞧過去,不知怎的竟覺得周娟這個笑容實在滲人,配合着低啞的聲音,那樣子倒像是地獄裡的惡鬼一樣。他習慣了對周娟的耀武揚威,等定了定神,又覺得心頭無名火氣,張口就要罵,奈何腦袋實在是疼,到最後也隻是罵了一句:“瘋婆子,你瘋了!”
随後又左右看了看護衛們的表情,見他們沒有再動手的打算才放下心來:他可實在是怕了這群蠻不講理的,鐵打的漢子也經不住這般對待,罷了罷了,今天雖然在周娟面前丢了面子,可她畢竟懷着身孕,權當做為了自己的孩子吧。
“看在你懷着我孩子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計較。”
“哈。”周娟急促的笑了一聲,盯着劉二山的眼睛,“你不會以為我會生下這個孽種吧?”
“你在胡說什麼?”
見他着急,周娟臉上的笑意更甚,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那是她自從嫁進這個村子,或者說從長大之後就再沒有過的鮮活,她低下了頭,離劉二山的耳邊更近,用溫柔的語氣,一字一句的道:
“我說,我是不會讓這個孽種誕生的。畜生的孩子,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你瘋了,你瘋了!”劉二山不停的搖頭,他看着眼前的女人隻覺得她面目可憎:“你懷着孩子,還能不生嗎?”
在他的印象中,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生娃,從小到大周邊的女人隻有生不出的,還從沒有懷了孩子不願意生下來的。
“為什麼不呢?”周娟臉上露出了一個堪稱愉悅的笑容,那雙眼睛直勾勾的把劉二山看得後背發涼:“一個小畜生,生下來也是個禍害,我直接帶他走,讓他重新投胎,說不定還算得上是功德一件呢。”
“瘋子,你這個瘋子!”劉二山這回是真急了,他生在鄉野,自幼接受的思想就是好好長大,娶個婆娘生娃,不能斷了劉家的香火。活着能有吃有穿,有片瓦遮身,死了也有後人祭祀,供食燒紙。
說句無賴的話,他雖然莽撞卻也不是沒有心眼,經過他的觀察,這幫殺神雖然态度不好,下手也狠,卻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瞧着他們現在的種種行為,恐怕也是沖着村裡的那些婆娘來的。
想他劉二山活到現在,雖然偷奸耍滑的事幹了不少,仗着自家叔叔也耍過不少橫,但真要說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可是一個指頭都沒伸過,雖然他們村娶婆娘的手段不算正當,但那也是真金白銀買回來的,買回來的女人,娶回家的婆娘想咋樣還不是随他們?
娶回來的婆娘不讓碰,家裡的男人急了上了手不也是人之常情?活這麼大,還沒見過因為屋子裡的那些事披枷帶鎖的,何況他自認相比于村裡其他男人,他對自家這個還算是好的,自從知道她懷孕後,更是一個指頭都沒碰過,隻除了今天……沒鬧出人命又是夫妻間的事情,這幫人還能把他打殺了不成?
就算這幫人不管不顧要殺了自己,依着他們的性子應該也不至于對嬰兒下手,隻要自己有了後,在地下也能挺直腰杆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因而周娟的這番話可真的是捅了他的心窩上:窮人家娶媳婦不容易,他們這個村子更加難得,娶周娟的錢不知攢了多少年,又向周邊親戚借了個遍才勉強湊齊,要是她不給自己生,自己哪百年還能再讨到一個媳婦兒?要是今天不幸死了,他們老劉家不就絕了後?
“臭婊子,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他猙獰着臉,恢複了本性,對着周娟破口大罵:“你是老子花錢娶回來的婆娘,就該給老子生兒子!你自己賤命一條,别帶着我兒子一起死!”
他扯着嗓子叫罵,聲音又大,語氣又急,在場的人又不是聾子,自然聽了個清清楚楚,見他嘴裡不幹不淨的,林文辛當即眉毛一豎,奉劍這個直脾氣的更是上去就是兩耳光。
她是武将出身,又沒收着力,劉二山的臉頰立即腫了老高,嗆咳出了好幾口血沫子。見此她非但沒有皺眉,反而走近一步揪着劉二山的衣領,陰恻恻的威脅道:“嘴裡給我放幹淨些,下次再亂說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喂狗!”
按理說受了這兩巴掌,以劉二山的性子自然學會閉嘴,可周娟那番話實在是戳中了肺管子,他此刻披頭散發,惡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沫,神色癫狂:
“呸!有種你就打死我!周娟這個賤人,嫁給了我,卻不願意給我生孩子,還要帶着我的兒子一起死,普天下哪有這種道理,就算是告到官老爺那裡,我也不服!我倒不信了,這天底下難道還有律條能夠縱容這個賤人胡作非為!”
他整個人被護衛們擒拿住動彈不得,仍然拼命的扭轉身體想要掙脫,一面掙紮,一面高聲叫喊:“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告官!周娟,我要去縣太爺那裡告你!”
“呵”此情此景雖然不太合适,但宋君謙卻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一個被他護衛押解着,做下種種禽獸不如之事的畜生竟然當着他這個當朝親王的面說要去告官,怎不令人發笑?
可随後當他想到,若真讓這個畜生去告官了,說不得依着時人的想法,那個當官的還真會為他做主,反而是他對這些無辜女子的所作所為被一句輕飄飄的清官難斷家務事給一筆勾銷之時,他臉上的笑容有很快變成了苦笑,隻是:
“胡叫什麼!”宋君謙一擰眉,沒好氣道:“我乃當朝甯王,你要告官,不如先當着我的面說說吧。”
要是平時劉二山再傻也挺得出這語氣中的冷意,可此刻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他還當真叫起了撞天屈:
“王爺,您是王爺?王爺您要為我做主啊!”他伸出手指向周娟:“這個賤人是我花了錢買回家做媳婦的,我花了錢的!我自問在村裡算是做得可以了,自從她懷孕了後有什麼東西從來都是緊着她吃的,我對她這麼好,她這個賤人竟然想帶着我的兒子一起死,王爺,您也是個男人,您說,有她這樣當老婆,當娘親的嗎?”
劉二山一邊說一邊掃視着衆人,等看到一直沉默不語的林老大夫眼前頓時一亮,哪怕被人壓着肩膀,仍然拼命向前膝行了半步,力道之大,連王府護衛都被拖着踉跄了一下。
“老大夫,老大夫,您是大夫,最是宅心仁厚,你們不是最講究懸壺濟世,最重視人命的嗎,老大夫,你勸勸她,你勸勸她,就算我有什麼不對,孩子是無辜的啊!你想想辦法啊!”
“呵,這個時候知道求人了?她自己不願分娩,老夫有什麼辦法?”林老大夫本來就生着悶氣,作為醫者他确實看不慣輕易放棄生命,何況還是一個嬰孩,可周娟情況特殊,他雖然沒有具體查看她身上的傷痕,但是從其他被救出的女子可以推測出,怕也是受了不少折磨,這種情況下,莫說把劉二山視作丈夫,便是把他看作仇人也不為過!
一方面他的本心想要勸說周娟,孩子總是無辜的;可另一方面對着那雙麻木的眼睛,他又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甚至默許了她的行為……此刻心裡正煩悶着,又聽見劉二山把話題扯到了自己頭上,再聯想起之前他朝着自己出言不遜的模樣,心頭更是無名火起,當下語氣就不好,說完後更是一揮衣袖,擺明了不願搭理。
“您是大夫,自然有辦法的,實在不行……”劉二山還想再說,可一看到老大夫一副冷臉,眉頭緊鎖,聲音也不自覺小了下去:他原本還想說,平時遇到婦人難産不都有個保大保小的選項嗎?實在不行就用刀剖開肚子,隻要能保證他兒子的平安,像周娟這樣喂不熟的賤女人死了就死了吧……
其實他之前隐隐約約也聽說過村子裡有些幫助女人産子的方法,隻是那些法子對産婦傷害極大,這些年女人越發難得,漸漸的用的也就少了。
他有心把這些話說出來,可看着這群冷着臉的貴人,又有林文辛這些女子在,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他雖然沒把話說全,林老大夫卻是人老成精自然猜出了他的意思,甚至就連奉劍也明白了七七八八,她立即臉色一變,走近了兩步:
“實在不行怎麼樣?剖腹産子還是将她綁在毛驢背上颠簸産子,亦或是請産婆将她宮□□生生扯開?”
她越說聲音越冷,劉二山雖然畏懼她動手,心中卻不以為然:若真到了那個地步,為了保住兒子,便是将這幾個方法都試一遍又如何?隻不過他也學乖了,不再當衆犟嘴,隻讷讷言道:“她是我娶回來的媳婦兒,我花了錢的!”
“花了錢又如何?花了錢她就成了個物件,不配被你當做人來看待嗎?”林文辛實在聽不下去他的詭辯,不耐煩的打斷道:“便是牲畜,花錢買回來的,也要精心對待好生伺候。”
“呵,我可不就是他們買回來的牲畜。”周娟原本因為氣力不足,不耐煩和劉二山争辯,可聽到林文辛說的話後卻忍不住低笑了幾聲,她想:她們這些人出嫁時像是貨物。給足了銀兩,就和娘家斷了關系,自此後随波逐流,生死都在别人一念之間,都是鄉間地頭長大的,誰還不知道個禮義廉恥,誰不知道自己入了這行,辱沒了先人?可難道她們有的選嗎?
好容易等到人老珠黃,失了顔色,那些人卻還要敲骨吸髓,連最後的骨血都要榨幹,幾塊餅子,一身衣服,又如同貨物一樣被人帶到村子裡挑選,嫁做這些村漢的妻。
說是妻子,其實與在娼館裡又有何區别?運氣好的嫁個家裡有些資産的,隻需要對着一家的男人張開腿,運氣不好的,被幾戶人家合買下來的……到最後連肚子裡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誰的。
她們真要是畜生也就罷了,隻要能吃飽穿暖,朝誰張開腿不是張呢?就連生下來的孩子,也不需要擔心他的将來了。
身為女子,這些年受盡了折磨,她早已沒了做母親的期望,也失去了母性本能,更何況劉二山那人……她對這個孩子實在是生不起憐愛之情。可人心都是肉長的,這近十個月來,他就在自己腹中一日日長大,心中怎麼會毫無波動?
尤其是眼前這些貴人的到來,說不得就能給孩子一個不一樣的未來,自己的事自己知,方才老大夫還有貴人們相勸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動搖過的。可若是個女孩兒,這世道如此,就算自己帶在身邊逃離了魔窟,将來也免不了在苦水中打滾。有自己這樣一個母親在,将來婚事肯定為難,可若是不成婚,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能逃得掉?怎麼想都是艱難,倒不如讓這個孩子重新投胎,将來投胎到一個富裕、和善的人家,免受這颠沛流離之苦。
若是個男孩兒……
周娟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上浮起一抹苦笑:她自幼見過的男子都是那副德性,後來淪落風塵後更是見識到了世間男兒最為不堪的一面,再加上這個孩子的生父劉二山……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實在是沒有信心能将這個孩子教好,要是将來也長成了一個畜生,豈不是平白禍害了世間女子?
更何況,女子生育本就是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自己這胎胎位又不好,說不得到最後就是一命嗚呼,要是隻有孩子活下來了,沒娘的孩子,咋想都是泡在苦水裡。
罷了罷了,說到底還是母子緣分不深。
周娟一閉眼,原本還有些動搖的心思又重新堅定了起來,她直勾勾的盯着劉二山,蓦然露出一個諷笑:“孩子在我肚子裡,我不願意生下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有甯王殿下這一行人在,她就不信劉二山還能強行逼她分娩不成?以剛才貴人們包括那位老大夫默認的态度,這幫畜生翻不了天。
至于告官?
“王爺就在這裡,你去告啊!告啊!這可是通了天的大官。”她笑了笑,随後低沉了聲音:“或者說,我們一起到地底下去,你到閻王面前告我一狀?我倒要看看咱倆誰是誰非!”
“毒婦!賤人!你不得好死!”
“夠了!”
劉二山的叫罵最終還是戛然而止了,因為宋君謙終究還是忍不了他的滿口髒話,也沒動手,直接踹了一腳讓他沒了聲。
“本王此次前來,是聽說劉家村藏污納垢,村民做下種種畜生行徑,當地官員屍位素餐,對此不聞不問,數十年來不知殘害了多少女子,後山更是白骨成堆,冤魂難安……”宋君謙擰着眉,目光環視着村民,語氣森冷:“今日我既然來此,就是要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絕不放過一個逞兇作惡的,奉勸爾等莫要存着什麼法不責衆的僥幸心理,你們若是從實招來,好歹還能落一個痛快,不然……總有女子願意說出她們的冤屈,本王也有的是手段撬開你們的嘴!”
他這話說到一半,老村長就知道這事兒是誰招來的了。他用憤恨的眼神惡狠狠的盯住雲鶴道長,那樣子,恨不得把他活吃了,同時心裡也暗暗後悔:當初不應該輕信這等走南闖北的老江湖,自己這等老實村民哪裡是這些狡猾之人的對手,早知道就該把他扣在村中,等到工程完畢,直接扔到後山喂狼……
唉,一念之差竟招惹來這般禍事!
雲鶴道長倒是老神在在,他這個人存在感一直不強,自從甯王府的護衛行動後又一直故意掩在衆人背後,要不是此刻被宋君謙點出,隻怕村民們到現在都沒注意到他。
他見村長看他的眼神中惡意若揭,非但不心虛,反而向前踏了一步,一捋胡須,不無諷刺的點頭示意,顯然是默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老村長見他這副模樣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顧忌着左右的王府護衛,當即就要一口唾沫唾到他臉上去,這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憋得臉色青白,好懸沒厥過去。
雲鶴道長見到他這副模樣,心中原本是極暢快的,甚至忍不住想要大笑幾聲,可當他目光掃到勉力倚靠在躺椅上的周娟,再聯想到剛被救出來安置在屋中如同驚弓之鳥的女子們以及當日那位決然投崖的姑娘……再看這些原本耀武揚威。面目可憎的村民如今像鹌鹑一樣跪在地上,他的心中一絲痛快也無,隻覺得沉重。
雲鶴道長擡眼看了一下天色,又往後山的方向深深一眼,此刻天色尚未破曉,那邊草木茂盛,瞧上去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楚,但他莫名就覺得那濃重的墨色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他們,在盼着他們……
“王爺,”雲鶴深深歎了一口氣,對宋君謙躬身行禮:“這幫畜生大多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便是讓他們在這兒跪再長時間也不會有絲毫改變,時間不早了……”
他看了一眼周娟,心裡明白,這位女子怕是已經存了死志。依着他們之前的對話來看,這位烈性女子可能是要連帶着腹中的胎兒一同赴死。身為修行之人,他原本不該袖手旁觀,理當勸說一二,畢竟嬰孩無辜,可經曆過這些事後,再聯想到這些村民做的惡,以及後山累累白骨,想要說的話堵在胸膛裡,一句都說不出來。
罷了……
他心裡暗自搖頭,自嘲一笑:罷了,到底還是自己修行不到家,既然踏進了這萬丈紅塵,難免要被俗事侵擾。如今既是一顆清靜無為的道心蒙塵,倒不如随本心所為,周娟做了選擇,自己尊重她的意願就是了,又何苦庸人自擾?
隻是,看她如今的狀态,隻怕身子已經虛弱到了極緻,雖然方才有大夫進去肯定用了藥施了針,但如今她情緒激動到極緻仍然面色青白,再加上胎兒又在腹中……隻怕也拖延不了多長時間了。
“既然這群畜生都已被緝拿在此,受害的女子,活下來的也都受了救治,倒不如就趁現在把此案斷明,了結了吧,畢竟早一刻讓他們伏法,地下的冤魂就早一刻解脫,活着的人也能得個慰藉。”
他一邊說,一邊看着周娟,眼神滿是悲憫。宋君謙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心頭一震:周娟此刻的狀态屬實不算好,或許是剛才與劉二山的那番争吵去了力氣,此刻她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沉重,喉間嗬嗬作響,看似鮮活了許多,可面上卻一絲血色也無,林大夫正在為她施針,眼看着就要不好了。
本來他是打算等到天光破曉旭日東升之時再審理此案,也算給那些救出來的女子一段時間休養,定定神,但如今看來再拖延下去,隻怕周娟未必能扛得住。
雲鶴道長說得不錯,縱然今後案情大白、諸惡伏首,冤案能安,若是不能讓周娟活着見證,也是缺憾。
“明法,你和長風、奉劍去把那些女子請過來,若是她們行動不便,就命護衛們也去找幾個躺椅擡過來也行。今天這案子總要讓她們到場的。”
宋君謙并未降低音量,命令下達之後,明法三人當即就拱手告退,他看了一眼天色又轉身吩咐平安:“平安,現在天色還未大亮,暗的很,你派幾個人去搜羅一些照亮的物件來,不拘什麼燈籠、燈盞之類的,若是不夠,便多打幾個火把來。”
人心鬼蜮難以直視,這般村民更是人性泯滅做下種種惡事,他今日倒要打着燈籠好好照一朝這些人的心肝,看看是不是已經黑透。
“哎,奴才這就去準備。”平安先是一愣,随後也點頭應下,手一揮,便有四五個護衛跟着他後面一起準備東西去了。
見事情都已經吩咐了下去,宋君謙吐了一口濁氣,他踱步到林文辛的身邊,牽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别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就像我們之前商量過的那樣,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的聲音很低,林文辛卻聽得清晰,她歎了口氣擡眼看向遠方,隻見夜色如墨,黑沉沉的壓在心尖,說不清的怅惘。一時間隻覺得周邊的一切事物都變得很遠,唯有手指相貼之處,那點熱意越來越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她手指用了點力回握,輕笑了一聲: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