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少春的父親不過隻是個代族長,他的母親也一生都沒有得到過名号。但堂堂一個神族的大妃,被人陷害謀害世子這樣的罪名,最後隻能含恨而死,依然是一樁大事。
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又拉過新婚的夫君坐下,孟望舒遲遲沒有說話。若今日他們還未成親,月族這樣驚天的秘密,自然是沒有自己說話插手的份,可就算現在她是昆侖的新後,也不知道在這樣的時刻該說些什麼好。
畢竟夫君的母族和九尾族淵源極深,她也清楚的知道,前兩任月神的心狠手辣和形式作風,隻是這位鲛人世子幼時,那兩個魔頭都已經伏誅離世多年,還有誰,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鲛人大妃下這樣的狠手呢?
“此事非同小可,你被追殺的時候可把證物帶出來了?你父親為何不去給你娘伸冤,反而卻要派人來殺你?”
陸伯都的聲音雖然鎮定,眼中卻滿是不忍,手擡起來兩次想要拍拍那位鲛人世子的肩,卻還是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聽見這話的白少春卻像忽然被刺中要害一樣尖叫了起來:
“因為殺人的就是他!是我爹殺了我娘!”
這句話的分量極重,守着白少春坐着的兩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些沒頭沒尾,抹了一把眼淚的白少春走到了地宮的一角,拿出了一個布包,随着布包的展開,一件已經有了些年月的大妃錦袍從裡面露了出來。
那衣裳雖然堆積多年已經有些陳舊了,上面的刺繡卻依然絢爛奪目。摸着母親遺物的少年,一邊難以控制地落下淚來,一邊又趕緊用手輕輕擦去錦袍上滴落的淚水,過了半晌,才從那錦袍的内袋裡摸出一個小袋子裡。
袋子裡的東西倒不多,隻有一朵已經風幹的蓮花,那花雖然花型與普通蓮花無異,一旁的新婚夫婦卻立刻辨認出了它與尋常蓮花的不同,此花隻有三瓣花瓣,瓣片碩大,正是神界令人聞聲喪膽的奇毒——三瓣蓮。
而幹花的一側,還有一張已經發黃的紙條,上面隻有寥寥幾個字,卻叫人見之心驚:
“已遂爾願,護兒周全。”
想把紙條捧起來給身邊人看的少年,努力了半天還是沒能控制住劇烈發抖的手,隻好用顫抖的食指指了指那張字條,張着嘴發出了絕望的哭聲,緊緊地閉上了眼蹲了下去。
坐在旁邊的孟望舒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蹲在地上大哭的月族新族長,他從小就因為母親下毒之事被趕去孤山上的小屋流放,在狼叫鬼嚎四處生黴的小院子裡呆了好幾年,逢年過節除了被父親逼着下海斬妖,上山摘星想着法兒的出風頭,就是因為表現不夠好,被關在屋子裡受罰。
失去母親後的許多年,這位鲛人世子都活在父親對他不夠争氣的埋怨和恨意裡,再後來終于長大了些,不用再擰巴别扭的給他們使絆子發洩自己的委屈,卻又愛上了一個注定要受千夫所指的愛人。
一個母親下毒謀害世子被貶,再被寬恕回宮名不正言不順的頂着代世子的名号活了多年的少年,成年後因為有了自己的所愛,拒絕了父親安排的和婚,九死一生從擂台上活下來後,又差點死在親生父親對他忤逆不孝的打罵聲裡。
即便今日拿到了月族族長之位,卻也要面對和愛人的分離,孤零零的守着那個白玉打造的冷冰冰的王座,困在一座深宮裡。權傾整個神界的戰神之位上,坐着的的不過是一個承載着族人和父親野心的傀儡罷了。
最可悲的,是到今日他才發現,害死母親,讓他在罪人之子的陰影下活了多年的,居然就是那個天天望子成龍的父親。這樣的打擊,換誰都難以承受吧,何況白少春吃了那樣多的苦,不過是為了在父親的手底下讨一些安穩日子,那個能護佑他的柔弱女子,在多年前下毒案發的夜晚,就背着畏罪的日子離開了這個世界,現如今,叫他如何能接受這一切居然是父親下的手呢?
“少春,我自知你受得委屈和冤屈實在是旁人難以想象。
但你的父親,緣何要害死自己的側妃,還要攪得月族背上罵名,連累他看得比性命還重的你呢?”
陸伯都實在不忍,走到他身邊坐在了一旁的地上,攬住了那個抖如篩糠的少年。
“他就是存心的!他就是故意的!他恨北海,恨我的母親!他恨鲛人族,更恨月族!
他要的,從來不是我能名正言順的當上族長,他要的,是月族覆滅!北海倒傾!”
提起父親的時候,有些瘦弱的少年把牙咬得咯咯作響。
“除了這個證物,你可是還知道了些别的?”
望着對面咬牙切齒的好友,小狐狸忽然意識到,也許在他們看不到的日子裡,有孟以冽陪着他的日子裡,他們也許查到了别的線索,又或是找到了别的證人,是以那位昔日的代族長,才會這麼不管不顧的派人追殺自己的兒子。
要知道就算白少春年紀尚小,如今的地位卻是誰也撼不動的月族族長,若不是被逼急了,他那位籌算精密從來不出錯的父親,怎麼會慌亂着急至此?
“花濃,你出來吧。”
随着白少春的一聲呼喊,地宮的深處,竟然又走出一個人來。驚覺自己疏忽,方才竟沒有留心這地宮裡還有旁人的小狐狸懊惱地掐了大腿一把,又龇牙咧嘴地扭頭打量起從裡頭走出來的那位女子。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對方的裝扮卻好認得很,自小在北海走了不知道多少個來回的人,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身上的衣裙是服侍鲛人皇族的侍女會穿的服制。
這女子年紀看着三十左右,長得倒是很标緻,見到了兩人并不慌亂,恭敬地行了一禮後,就退到了那位鲛人世子的身後。
沉默了半晌得到了世子的允準後,才向前一步,說起了一樁無人知曉的月族往事,這位侍女的聲線有些沙啞,加上故事的背景離現在有些年月了,小狐狸聽着聽着就把頭一歪,托着腮幫子瞪大了眼睛。
陸伯都坐在地上,看着那張被手掌擠得滿月一樣的圓臉上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一時間竟分了神,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才把腦子騰空了接着聽那女子說話。
按這位侍女所說,他是少春母親的貼身侍女,在月族的神殿裡服侍了那位大妃整整六年之久。可在更久之前,那位大妃尚且是皇姬的時候,原本是無法嫁給月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