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狐狸的哭喊聲裡冷靜下來的白少春頹然地松開了手,又恢複了之前那一灘爛泥的模樣癱坐在地上。地宮裡的大家在這一刻都陷入了一種有苦難言的沉默裡,無人肯先開口。
“我母親自然不是什麼好人,我自打出生起,就肩負着比你更多的審視和非議。
可是這條命是我們自己的,少春,若你想要争上一争,我願意助你。”
陸伯都的聲音有種被抽幹了力氣的虛弱,他的眼裡有不易察覺的淚光一閃而過。拍了拍身邊那位鲛人世子的肩,又幹脆再往前坐了些,将那個抽泣的少年緊緊抱住。
自打記事起,他們便沒有過這樣的親昵,偏生經曆了那麼多誤會争端後,兩人在幽暗偏僻的地宮裡居然沖破了心裡的隔閡,前仇舊恨一筆勾銷,隻剩下對彼此的心疼和理解。
“白少春!你這個逆子,你給我滾出來!
你以為躲在這深山裡我便尋不見你了?便是你躲進那歸墟幻境裡,我要抓你回去,也容易得很,如今坐了族長的位子沒幾日,你便分不清誰是老子誰是兒子了?”
那位年邁的代族長聲音倒是中氣十足,幾句大喊穿透石壁傳進地宮深處的力道,就像站在幾人的面前一般。
被這幾聲吓得渾身一震道孟望舒,有些驚慌地看向了對面的夫君。她從小到大也沒見過老子追殺兒子的場面,今兒個算頭一回,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出去迎戰才好,還是馬上帶着地上那個蒼白的少年逃跑是對。
“你帶着花濃躲進去,我和舒兒出去迎戰。”
好在面前的山神雖然年輕,卻已經見過了各種各樣的大場面,三兩下把鲛人世子和那位侍女推進了後方的密室,就轉身拉住她的手朝着門口走了出去。
守在門口的代族長今日帶的人倒不算多,隻有十來個月族的侍衛圍着他站成了一個小圈。看見這一幕她隻覺得可笑,難為這位從小就受上一任月神折磨,又因為母親之過被軟禁了十來年的男人,居然會在成年以後,親手逼死妻子,再讓兒子把他小時候經曆的那些苦難全部再受一遍。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在眼前這位父親的身上,真是要瞪大了眼睛才能尋得着幾分骨肉親緣尚存的溫情。
“我就知道,有這狐狸在,包管沒有好事。”
對面的人顯然也沒打算給她好臉色,一張口就是嘲諷,還順帶挑了挑眉。
“狐狸這兩個字也是你一個卸任的代族長配叫的?這是我昆侖的新後,還請皇舅依制行禮,免得叫人覺得咱們神界的人,連基本的規矩都不懂,壞了月族的名聲。”
身邊的人聲音忽然就冷了下來,昂起了下巴,用淩厲的眼神死死地将對方釘在原地,直到那位皇舅退後了兩步,不情不願地彎腰行了大禮才緩和了自己的臉色。
“禮也行過了,我教訓自己的兒子陸上神也要管嗎?
這是我們的月族家事,還請你們讓開,讓我把那個丢人現眼的出醜玩意兒帶回去。”
顯然對方沒有打算放過地宮裡的兒子,隻想快快敷衍完他們就把人帶回去。
“逼自己的大妃服毒自盡,再帶人追殺月族現任的族長,你管這叫家事?
今日你帶不走他,若實在要和我一較高下才能死心,我自然也能奉陪。隻一點,這事情鬧得越大,離捅到重霄殿去就越近,還請皇舅三思。”
見牽着自己的人站在洞口,不肯挪動分毫,那位代族長顯然也明白了今日帶走兒子難于登天了,卻還是嘴硬道:
“鬧上重霄殿又有什麼可怕的?
不過是那個佛口蛇心的賤人,留下的隻會闖禍的賤種,成日裡隻會惹禍生事,便是鬧到天帝那兒,我殺了這個逆子,也算不得什麼!”
這話刺耳至極,孟望舒隻覺得握緊了拳頭也難以把胸口的悶氣忍回去,咬了咬牙正準備上前還擊。身後昏暗的洞口裡,卻跌跌撞撞沖出一個人來,在密室關了幾日的白少春顯然有些體力不支,還未跑到父親面前,就倒在了地上,卻依然趴在地上艱難地擡起了頭,充滿恨意地望向了對面那個他叫了十幾年父親的人:
“你既然這麼看不上我娘,為何當年你要娶了她!她是毒婦也好,賤人也罷,是你自己點頭娶得她!
我既不成器,你為何從小要那樣苛刻的待我?就隻是為了折磨我嗎?就隻是想看着我怎麼努力都達不到你的期望,然後日日夜夜的羞辱折磨我,好讓我像我娘一樣,在你日複一日的冷言冷語裡慢慢地死去嗎?
你不必嫌我丢人,我便是鬧上重霄殿,我也不會讓你這個殺妻的混蛋好好的呆在神殿裡過好日子。
我就是和你同歸于盡,也要為我娘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