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完,艱難起身的少年就用力掙紮了起來,可連日來的傷心和不見天日已經把他熬成了一具空心的傀儡,努力了好幾次也還是沒能站起來。
站在原地聽他一字一句罵完的那位代族長聽見這話卻冷笑了起來,上前幾步,彎腰看向了地上那個滿臉是淚的兒子。見洞口的兩人敏捷地擋到了兩人中間,便退了兩步才說話:
“就你那個母親,你還想着替她報仇呢?
我知道她随身的那個老婢女同你說了不少,可是孩子啊,你知道的還不夠多呢。索性咱們父子倆的臉面也被你丢盡了,我不妨今日把事情說個清楚,徹徹底底地丢了面皮,再同你一起去黃泉路上做個伴。”
原來那個三瓣蓮的故事居然還沒有完,一個月族的大妃之位,層層疊疊地摻雜了那麼多愛恨和手足反目。本以為害死親姐上位,最後被識破陰謀的夫君逼得服毒自盡的故事已經足夠離奇寒心,卻不想面前的代族長接下來說出來的部分,更令人後背發涼。
站在原地把故事聽下去的孟望舒,對着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幹的月族代族長,腦海裡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從水火中救了江都百姓的外祖來,當年的請求額,也很艱難吧,那個在血親手底下死裡逃生的女将星,有着鲛人大皇姬沒有的運氣,心境卻是一樣的心如死灰。
“你母親拿走的那朵三瓣蓮,是同我得侍衛厮混得來的。那個侍衛最後招認的時候,承認自己為了怕出事丢腦袋,再三叮囑她不可全部下進去,最多用一瓣讓大公主重病憔悴,無法和婚即可。
可她卻把一整朵三瓣蓮都磨成粉塞進了她姐姐的梳妝盒裡!
單就這些的話,我或許可以饒她一死。可到了大婚前夜,鲛人族長前來告訴我沉璧病重時,我是猜到了這一切的。
為了保住心愛之人的性命,我隻能隐忍不發,答應娶二公主為妻,隻求族長能将沉璧放進我月族的金棺下葬,表面上是為了保她屍身不腐,實則想用還魂丹試一試,能不能救她一命。
隻可惜啊,我識人不明,沒看出身邊的侍衛與她暗渡陳倉多日,叫那狗賊聽了消息去。第二日成親之夜我開棺之時,金棺裡的沉璧,被九顆金釘,死死地釘在棺材闆上,那是她的親姐姐!她們一母同胞,自小一起長大!
為了一個月族大妃之位,她可以這樣害死自己的親姐姐!用封印惡鬼的方式封印她,讓她死了也不能超生!你現在告訴我,那個賤人,可還配你叫她一聲娘?可還值得你丢了月族族長之位,要親手弑父為他報仇?”
立在原地的人被這個故事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才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前塵往事的種種不管再不堪,都已成定局。往後的事情要如何,還得要少春自己來定,那個人再不堪,也是他的母親,就如同皇舅你再嚴苛,也終歸是他的父親。
今日有我在此,你必不可能帶得走他,還請先回去,給他一些時間來消化這些日子接受到信息吧。”
說完這句話的年輕神君,便不再理會那位老淚縱橫的代族,扶起了地上怔怔發呆的少年,徑直走回了地宮。愣在原地的孟望舒握着手裡的長槍,不知該舉起還是放下,隻好直直的站在原地,這隻老虎居然就那麼轉過身進去了,若是面前那位老族長忽然反水,從背後襲擊可怎麼辦,是她定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月族的神兵都跟着那位有些蒼老的父親轉身。
地宮裡的夫君又催了幾次,她才放心的走了回去。
屋裡的少年此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呆坐在椅子上看着空無一物的牆。那位先前躲進去的侍女也已經走了出來,守在這個年輕的族長身邊,如同當年守着他的母親一樣,恭敬又溫順。
“少春!少春!少春…你還好嗎?”
孟以冽的哭喊從門口一路伴着疾奔的腳步聲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不等裡面的人反應過來,那個渾身是血的影子已經沖了進來,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低頭去扶的小狐狸一見到摯友背上的傷口,就忍不住出聲驚叫了起來,這家夥是九洲之内一等一的高手,即便今日是從烈火宮的地牢裡逃出來,也斷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那背上鋒利又深刻的抓痕,分明是他父親孟仙君親自下的手。
“我……我安插在地宮門口的信鳥,飛回去給我報信,說月族來抓你了。
我…我害怕得緊,就從地牢裡沖了出來,不想正碰上我爹娘進去瞧我,所以脫身就慢了些,好在…好在你沒事,你沒事就好。”
說完這句話的孟以冽就緊緊抱住椅子上的鲛人世子,閉上眼大哭了起來,被這個情景感染得紅了眼眶的孟望舒心裡也酸得一塌糊塗,忍不住擡起袖子擦淚。
攬過她入懷的陸伯都也幽幽地歎了口氣,然而這聲歎息還沒來得及飄到地上,地宮門口又傳來了新的嘈雜:
“孟以冽!你現今全沒有理法倫常可言,竟然敢同我動起手來!
好一個壞東西,連你老子的話也敢不聽了。”
這聲音不用琢磨也知道,是那位兒子越獄氣急敗壞的孟仙君追過來了,站在原地的兩夫妻無奈的相視一笑,望了一眼地上那對抱在一起的“小小的老子”,挽起手就朝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