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系統話音剛落,顧衡之就咳嗽了幾聲,他朝衆人拱了拱手道:“各位大人,衡之以為上面的名單,還要加上幾個。”
“哦?衡之以為要加上哪家的姑娘才好?”陳閣老看上去興緻盎然,很是期待顧衡之的錦囊妙計。
大臣們安靜了下來。
萬衆矚目下,顧衡之拱了拱手,一本正經地說道:“不,我認為要加上男子。”
陳閣老的笑容僵住了,他的胡子肉眼可見地顫抖。
顧衡之的話,對老人家而言開始太開放了。
【噗!宿主,這就是你的辦法?】系統吐的血都能造噴泉了。
“顧太傅,你看我啷個樣?”工部侍郎捧着個手爐樂呵呵道,他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以為顧衡之在開玩笑。
然而顧衡之繼續補充道:“俊美的男子。”
如果顧衡之記得不錯的話,暴君是個顔控。
自認為容貌不差的工部侍郎:......
一說起“俊美的男子”,大臣們左顧右盼,最後目光都停在了顧衡之臉上。
顧衡之被衆人看得毛骨悚然,無辜地眨了眨眼。
“顧太傅,你怎麼不去呢!”
空氣很寂靜,那一刻,諸位大臣在心裡用着鄉音道。
“好了衡之,休作戲言。”反觀陳閣老,他自動合理化了顧衡之的語出驚人,也以為顧衡之在開玩笑,“時辰到了,得快些進去了,勿讓陛下等着。”
别走啊!
顧衡之内心的小人揮舞着爾康手,他本來還想試試能不能從這些大臣嘴裡問出蕭子政的本名呢!
*
守門的侍衛推開了大門。
一進到議朝殿内,周遭就安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自覺低下了頭,生怕觸怒天顔。
顧衡之的神經緊繃,他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明明是冬天,他卻覺得額頭上在冒汗。
就算沒有擡頭,顧衡之都能感受到高堂上的人在看他,他的雙腳仿佛被釘在地面上,半分也移動不得,更别提說話了。
議朝殿的地面上鋪的是玄武磚,被擦得锃亮,宛若明鏡。
從地面的倒影上,顧衡之能看到金光燦燦,盤旋着六爪金龍的皇椅。而坐在皇位上的人,就宛若盤踞在遠古巢穴守着财寶的兇獸,舉手投足間是咄咄逼人的威嚴。
就算隻是看着倒影,顧衡之也能窺見眼前人出衆的相貌和身材。玄色龍袍加身,頭戴珠玉冠冕,臉龐的輪廓流暢利落,面目冷峻膚色冷白,眉宇間透着一股肉眼可見地暴躁,沒有半分笑意。
“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臣們各懷心思,按照規矩行禮。
禮罷,高位上的皇帝揮了揮衣袖,示意衆人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顧衡之微微擡手,他的餘光看見陳閣老的孫子在朝他使眼色。
顧衡之深吸了一口氣----
冷靜,再不濟還有殺手锏。
顧衡之穩着步子,走出了大臣們的隊列,他低着頭不緊不慢地說道:“啟禀陛下,臣聽聞天占台夜觀天象,察覺紫微垣式微,臣纏綿病榻,今日才知曉這一訊息,陛下神通廣大,定當也知曉了此事。”
突然被提到的天占台官員:......
怎麼好像忽然感覺不到腦袋的存在了。
顧衡之可沒有意識到大臣們面若豬肝色的臉龐,他頓了頓,輕咳了幾聲。
倒不是他故弄玄虛,而是生命值太低,他不緩一緩的話,隻怕還沒問到答案就提前倒下了。
顧衡之的喉嚨裡已經有了血腥味。
“神通廣大?”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蕭子政的聲音裡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笑意,雖然他的神情看上去依舊很暴躁就是了,“可真是難得,自孤登基以來,太傅這是第一次誇獎孤。”
“太傅纏綿病榻,孤未曾去探望,太傅可曾認為孤失了禮數?”蕭子政諷刺道。
若是平常的顧衡之,聽了這句話非得跟蕭子政争執一番不可。因為按照東乾的禮數,蕭子政雖然為君王,顧衡之為臣子,但是太傅終究是太傅,就算蕭子政不來看望,好歹也應該派人問候幾聲。
知道顧衡之性格的諸位大臣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他們就怕顧衡之氣性上來,又跟蕭陛下鬧不愉快。
但今日的顧衡之已經不一樣了。
顧衡之搖了搖頭,依舊沒有擡頭看蕭子政。
金龍皇位上,東乾的一國之君盯着階下人單薄的脊背,心裡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是不認為,還是不在乎?
也不知是出于何等心情,蕭子政手一揮兀自決定道:“太傅,可想要什麼歉禮,孤都可以成全。”
宛若背景闆一般的大臣們眼中忽然迸發出了光芒,看向顧衡之的目光充斥着不可思議----
好機會啊!顧太傅隻需要在這個時候說想要陛下廣開後宮,一切不就成了?
蕭陛下雖說霸道,但是到底是君王,登基以來向來是說到做到,說砍誰的頭,就砍誰的頭,想來這次也不會反悔。
果然關鍵時刻,還是得靠顧太傅!不愧是陳閣老的學生啊!
顧衡之的心裡可沒那麼美妙了,他在想蕭子政在搞些什麼名堂。
“臣,不求陛下的歉禮。”顧衡之氣若遊絲,感覺都可以看見自家太奶了,“隻希望得知陛下原本名諱,若能為陛下祈福,為東乾祈福,便是衡之所幸了......”
顧衡之話音剛落,大臣們面面相觑----
這話說得,嘶,怎麼......怎麼這麼暧昧呢......
“太傅想怎麼為孤祈福?”蕭子政的坐姿變了,微微向前傾了些,像是認真盯着小麻雀撲騰翅膀的大貓,他自動省略了顧衡之後面的那句“為東乾祈福”。
這......
顧衡之額頭上冒着瀑布汗,他還沒來得及學東乾有哪些祈福的方式。
但這麼沉默着也不是辦法,回想起小時候在企鵝空間上看到過的非主流傷痛表白火星文,顧衡之心一橫道:“這祈福的方法是仙人托夢給臣的,據說隻需心懷虔誠,默念着陛下的名字把祝福折進紙鳥裡,所念之人就會長命百歲。”
此刻,顧衡之真切體會到提着腦袋說話是什麼感受。
表白的話,用在這兒,應該不打緊吧。
顧衡之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寫畢業論文亂引用論文後怕被導師抓到。
陳閣老等一幹大臣更是迷迷糊糊的,總覺得顧衡之的話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君心難測,顧衡之這話也不知道戳到蕭帝哪塊癢癢肉了,一片死寂中,那高堂上的暴躁君王竟大笑起來。
衆臣正要跟着“嘿嘿”地一起笑,蕭帝的笑聲戛然而止。
大臣們不由得覺得有些尴尬,人一尴尬手頭就會忙起來,他們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下巴上的山羊胡,還沒捋個幾下,蕭子政那充滿玩味的聲音忽然響起----
“孤還以為,顧太傅是要議論後宮之事呢,棺材都準備好了,卻不想今日的顧太傅如此不同,心裡竟也有孤。”
嘶,疼!
跟商量好了似的,大臣們揪斷了自己的胡子,他們看向顧衡之的目光多了些歎服----
什麼叫曲線救國,要是顧太傅直接說選秀的事情,豈不是現在都已經進棺材了?
大臣們在想着選秀開後宮的事情,顧衡之則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心裡有孤......
這話可以這麼說嗎?
一直記錄着的史官在下筆的時候,也猶豫了一會兒,筆鋒懸在竹簡上,就等着蕭子政說後面那句話,可是蕭子政的話,就這麼戛然而止。
大臣們心思各異,不過,顧衡之也來不及細細揣摩蕭子政的心思,他聽見蕭子政問道:
“顧太傅可有什麼合适的人選?”
蕭子政的手輕輕敲打着龍椅,熟悉的蕭子政暴行的人,便知道蕭子政動殺心了,眼前隻不過是暴風雨前的甯靜,若是顧衡之回答得不好,隻需蕭子政一個眼神,剛剛守在門口手持廷杖得侍衛便會将顧衡之拿下。
衆臣膽戰心驚。
明明蕭子政現在看起來平靜不少,不像往常那樣犯病,殺心卻不比犯病時少。
隻可惜顧衡之并不知道,他有些納悶:
蕭子政居然真的對世家小姐感興趣?難不成前期暴君喜歡的是女子,遇到主角受之後才改了性向?等回答完這個問題,蕭子政總該把本名說出來了吧......
顧衡之清了清嗓子,他照着玉笏上推薦的人選道:
“回禀陛下,臣以為謝家的小姐賢良淑德,配得上陛下。”
“呵。”蕭子政冷笑了一聲,道,“她有什麼喜好?”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顧衡之照着玉笏念道。
顧衡之說罷,高位上的人忽然沒話說了。
顧衡之本想偷偷瞥蕭子政一眼,可是剛一擡眼,就跟蕭子政的目光對上了。
顧衡之趕緊低下頭----
蕭子政那眼神,簡直就像早就料到他會擡頭似的。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嗎......”蕭子政喃喃道,他扯了一下衣領,眼底有壓不下的煩躁,“那跟太傅的琴棋書畫比起來,又何如?”
這......
顧衡之沒有敢回答,他真怕蕭子政會說什麼“那倒不如讓太傅進後宮了”。
萬一給這些大臣們打開思路,真的讓他進宮監視蕭子政,那就不好了。
顧衡之維持着拱手低頭的姿勢,緘默了一會兒,就在他打算逼出喉頭的淤血裝病時,蕭子政自問自答道:“太傅的技藝,自是無需比較。”
接下來,蕭子政又問了好幾個世家小姐的年齡喜好,顧衡之照着玉笏上回答,對答如流。
等到蕭子政問完最後一個小姐的時候,顧衡之舒了一口氣----
總算是把所有世家小姐都介紹完了,這下這群大臣可滿意了吧。
作為一個科考上來,沒有半分背景的官員就是這麼的悲慘,表面上風光無限,實際上不僅伴君如伴虎性命堪憂,家裡人還被接到京城來當作把柄,隻能任人拿捏。
大臣們确實很是滿意,一個個都指望着能當上蕭子政的嶽父。
可蕭子政的心情就沒有那麼好了。
“太傅對世家小姐倒是了解。”蕭子政這話說得很平靜。
“那是自然,陛下的事,臣當然要放在心上,細細去查辦。”顧衡之拱了拱手,他自認為這一番對話天衣無縫,沒有錯處,然而----
“砰!”
隻聽得一聲巨響,不知道哪兒來的火星子把蕭子政給點燃了,竟然直接把龍椅前擺着的一道的矮桌案給踹裂了。
“顧太傅連各世家女子的名錄都準備好了,對世家女子的私家事了如指掌,卻連孤的名諱也忘記了,何必用祈福的幌子來騙孤,顧太傅可知這是欺君大罪!”
剛剛開懷大笑,忽然變得冷若冰霜咄咄逼人,真是陰晴不定!
顧衡之被驚得一個震悚----
不行,不能自亂陣腳!啟動B計劃!
不遠處,兩個手持廷杖的侍衛像是兇狠的烈犬一般,忽然就冒到了顧衡之兩邊,想将顧衡之拿下。
危!
衆臣搖了搖頭,那一刻,他們都覺得顧太傅的号廢了。
眼看着侍衛有力的手伸向顧衡之的肩頭,他們還沒有用力,隻聽得“撲通”的一聲----
顧太傅水靈靈地跪下了?
顧衡之跪得飛快,再一擡頭,竟有淚光在眼中打轉。
“臣心悅陛下!所說句句屬實!從未欺君!”顧衡之堅定得像是要入黨,為了感動到蕭子政,他不再克制着喉頭處翻湧的血腥味,聲嘶力竭。
怕蕭子政耳背,顧衡之額頭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咳嗽了幾聲,又高呼道:“臣心悅陛下!句句屬實!”
顧衡之的話餘音繞梁,久久不絕,蕭子政和在場所有人皆是一愣。
若是有人敢冒着被砍腦袋的風險擡頭看,便能窺見他們那陰鸷可怖的君王,竟是耳朵紅了,連胸口的起伏都變得劇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