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私心的。
對了，桃樹還會有桃膠，黑糊糊、黏兮兮的，我瞧着不喜歡，院長媽媽會喊宿管媽媽摘下洗淨，裡面加上紅棗和牛奶一起煮。
一煮就是一大鍋，确保每個人都有一碗。這個喝起來比它的外觀要好太多，入口是牛奶的香味，嚼起來是糯滑的口感。
臨近夏天，天熱起來時，樹上的桃子就快要成熟了。
在缺少零食的童年，樹上白裡透紅的桃子無疑是最大的慰藉。
老師規定，誰最聽話，誰作業完成最好就可以得到。不用說，妮妮總是最好的那一個，可她會在衆多眼饞的目光中，喊老師把桃子分成兩瓣，一瓣一直會朝向我。
沒關系的，桃樹要開花了，妮妮心情會變好的吧？
幾天後，我感覺到一陣冷意，迷糊起床，發現大門沒關，冷風跑了進來。
而旁邊……幹幹淨淨。
我的枕頭上擺好了一封信，字體工整，上面寫着：姊姊、嬉嬉親啟。
不好的預感産生，我慌張的打開了信紙，上面寫道：
親愛的姊姊、嬉嬉，當你們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吧。院長媽媽說，她給我找到了領養家庭，我們跟新“爸爸媽媽”見了幾次面，她們對我很好的，這感覺像以前我的爸爸媽媽。最重要的是，她們提出能夠為我治療心髒。姊姊說我膽子大，很勇敢，其實不是的，我是個膽小鬼，我經曆過死亡，我想活着。
所以，我就同意了她們的領養，隻不過，院長媽媽說離開後就代表與這裡徹底斷聯，我就不會是這裡的人，她不再是我的媽媽，你們也不會是我的妹妹了。真的麼？我不懂她的意思，我隻知道你們同樣是我的家人，我不會忘記你們的，你們呢？
我這樣離開，你們會生氣麼？以後會原諒我麼？但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們能夠幸福。語文課本上寫，人總會在下個階段再次相遇，我想我們肯定會的，那時，你們還會喊我姐姐麼？希望會吧，嘿嘿，永遠愛你們，你們的妮妮姐。
嬉嬉還在熟睡中，身上的被子卻掉了一大半在地上，我十分平靜地穿上棉鞋走過，像往常妮妮那樣小心撿起地上的被子抖一抖，然後慢慢蓋在了嬉嬉的身上，捏捏被角。
我睡不着了，看向了外面。綠葉裡帶着淺粉色，很紮眼。
桃花要開了呢，就在幾天後。
院長媽媽看出了我和嬉嬉的失落感，她提出隻要我倆每天認真完成學課，認真幹事務，她就會講些關于妮妮的近況。
我和嬉嬉瞬間來了精神，這麼持續了一周，院長媽媽真的将我倆帶進辦公室裡，拿出電腦給我們播放了妮妮學習鋼琴的視頻。
妮妮真的換上了白色蓬松的公主裙，頭發紮成了精緻的辮子，手下彈着鋼琴。
她現在就是真的公主。
“真好。”我小聲說了句，眼睛酸酸的。
妮妮以後有疼愛她的家人，有大房子住，有許多公主裙穿，她會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下去。她不用擔心自己随時會死去，不用再故意讨好她不喜歡的人了。
總之，希望妮妮姐一定、一定要如此的幸福下去。
每個月院裡都會來一些大人來尋找自己合意的孩子進行領養，我和嬉嬉還不想那麼早分開，總會把自己故意弄得亂糟糟的，或者展示出性子很野的一方面。
院長媽媽猜出我倆的心思，隻輕歎：“這是你倆自己選擇的路，以後大了可别賴我。”
有時一周、有時半月，我們總會因為表現良好而去辦公室裡看妮妮的視頻。
看着她過得如此美滿，我和嬉嬉是由衷的祝福，别提信上什麼怪她的話語，我隻覺得很開心，比吃了一整個桃子還開心。
對了，我真的好想告訴妮妮啊，樹上的桃子紅了，真的好甜好甜。桃香溢滿了整個院子，還會有路上的陌生人進來向院長媽媽提出購買，讨厭死了，還好，院長媽媽知道這點桃我們自己都不夠吃，就拒絕了她們。
嗯……最近，我學會了寫日記。
五月二十一日，天氣晴，星期二。
今天，我字寫的好看被老師誇了，開心！
……
五月二十七日，天氣陰，星期一。
今天，我和嬉嬉吵架了，她居然吃偷咬了我的桃兒！這個還是我得獎，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氣！
……
六月一日，天氣晴，
我太懶了，反正妮妮姐不在，今天我就允許自己偷會兒懶吧！
……
最近，院長媽媽好久都不給我們看妮妮的視頻了，即使我們表現的再好，如此幾個月過去，我真的受不了，一鼓作氣帶着嬉嬉跑去了她的辦公室。
院長媽媽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動了動，我看出了，她有什麼難言之隐。
我将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妮妮姐……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不然，為什麼要無緣無故不給我們看呢？
“你們别多想，她好着呢！回去！”院長媽媽臉色大變，她把我倆趕出了辦公室，還不允許我倆以後靠近。
我心中萌生了個想法，夜裡趁着沒人注意，我帶着嬉嬉偷溜了進去，我按照看過數次的操作試了試，打開了微信界面，點開了那個人的微信。
［麻煩院長了，這個手續是有點困難。］
這個是什麼意思？
嬉嬉認的字不多，她在一邊幹着急。
下面是語音，我沒敢點開，我繼續往上面翻了翻，幾張照片。
妮妮！
照片上的她臉上沒有血色，嘴唇幹涸起皮兒，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鼻子上還戴着氧氣罩。雙目無神的盯着天花闆，死氣沉沉的。
這是妮妮？
不敢相信！
“你們在幹什麼！”院長媽媽闖了進來，入眼就是哭成了淚人的兩人。
我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眼淚一直滾落，嬉嬉年齡還小些，哇哇的哭出了聲。
“你們……哎！”院長媽媽一臉疲憊，責罵的話吞了回去。
我記不太清那天晚上我是怎麼回寝室怎麼睡着的，隻記得好想哭好想哭……好想妮妮。
我像是吃了倔強丸一樣，每天就是扭着院長媽媽不放，她被我們纏得煩，又沒有辦法，隻好含糊的每天講講妮妮的情況。
直到那一天，八月十五号的那一天，中秋節，全家團聚的日子。
院長媽媽告訴我們，妮妮去了天堂。
不信！
不得不信，院長媽媽沒必要騙我們。
我好想笑，我求了無數次的神仙，她們都未曾保護我的妮妮姐，我以後都不要信這些了。
嬉嬉抓了抓我，“天堂在哪兒，我們可以去嗎？”
眼淚滑落，我心髒抽搐的疼，後吸了吸鼻子：“我們可以去送送她麼？求求你了，院長媽媽，我們會乖乖聽話，絕對不會亂跑，就遠遠看一眼就好……”
人都是重情的，更何況那孩子還是院長媽媽親自養了好幾年，這裡的每個孩子她都視如己出，視作她自己的孩子。
我帶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她，院長媽媽嘴唇顫抖：“回去吧，今晚早點睡。”
……
今夜的月亮又圓又大，月光照在地面很亮。
我和嬉嬉站在桃樹下，我們分工合作刨了個巨大的土坑，裡面放上了我和嬉嬉寫給妮妮姐的信。
關于死亡，妮妮姐早就跟我說過了。
“我覺得吧，死亡很可怕，換個角度，可能不是那麼可怕，它或許是另一次的重生呢？我相信，這個世界是有輪回的。”
“所以呀，如果哪天我死了，請不要傷心，不要流淚，請你為我唱一首生日歌吧，祝我生日快樂，祝我重獲新生。”
我看着小小的土包，忽然笑了起來，我把妮妮以前跟我說的話原封不動的給嬉嬉講了，她聽的半懂不懂。
靜谧的夜裡，四周空曠無聲。
就那麼突兀響起了美妙的童聲。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隐約間，我好像看見了妮妮，她在我們的歌聲中漸漸走遠，身子逐漸變得透明，可她還在對我們笑，最後，妮妮姐朝我們揮了揮手……
“妮妮姐，我們唱的好聽麼？”
無人應答。
“生日快樂，新生快樂。”
這是死之贊歌，這是對你美好的祝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