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自己有些上頭,腦子裡蒙蒙的不說,過往的記憶似乎都被蒙上了一片毛玻璃,隻能隐約窺得其中一小片輪廓,其餘的都模模糊糊。
但同時,她又感覺有些莫名的愉悅,似乎回憶不清過去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借着勁頭,她又主動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悶聲喝下後又倒了一杯,甚至還抽空和柱間碰了個杯。
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你一杯我一杯喝着,喝道最後忽然指着扉間,眼淚汪汪道:
“你,你知不道,我有個弟弟。”
“我資道啊。”柱間也有些醉了,大着舌頭回答道。
“我真的好想他啊,比想爸爸媽媽都要想。”因為她親眼看到爸爸媽媽死在那個人的刀下,可弟弟卻生死未蔔。生死不明的人更讓人牽挂。不過她還留有一絲理智,并未把原因說出來,隻是眼周微紅地看着柱間,有些猶豫、也有些不安地揉着衣角,輕聲道:
“如果你之前的話是認真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将你視作我的弟弟呢?就像家人那樣。”
她受夠了天天提醒吊膽地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下生活,也厭惡每天都要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生怕說錯什麼話或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話,那她也想和柱間他們以家人的身份相處——不隻是朋友,做的事情不用再帶着讨好,隻是出于對珍視之人的關心。
就像她曾經的那種生活方式。
柱間有些發懵,配上他泛紅的面頰,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呆愣。
“你,你是認真的嗎?”他有些不敢置信。
“這句話不應該是我來問你嗎?”
“我,我當然是認真的!”柱間運轉他那有些混沌的大腦,盡量使自己的言語表達清晰,“我怎麼會是不認真呢,我分明是最希望和花織像家人那樣相處的一個……明明我們有如此相似的理念,明明我們的三觀如此契合,可為什麼還要有所防備呢?”
他神色朦胧地看向花織,固執地問道:
“花織,我們真的都是真心對你,所以你也能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呢,以家人的身份和我們相處呢?”
酒精逐漸發揮作用,花織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太正常,所以忽然伸手揉了揉柱間的頭然後說“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可不可以叫我聲姐姐”應該也能理解吧?
事實上花織感覺柱間也不太正常,不然怎麼會突然眼淚汪汪地抱着她然後一邊抽泣一邊喊她姐姐呢?
“姐姐姐姐姐姐……我真的好累啊,我不光想成為别人的肩膀,我也想有個肩膀靠一靠……這種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呢……”
“我也想我弟弟了……如果他能活着,他還好嗎,有沒有按時吃飯,會不會主動添衣,吃飯時會不會挑食,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花織抱着柱間,哭得一顫一顫的。她感覺頭腦有些發昏,但心中郁結的一塊似乎在慢慢消散。是哭出來的緣故嗎?是發洩出來的緣故嗎?還是借酒真的消愁呢?她也搞不懂。酒勁再次上湧,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更加朦胧。
暈暈乎乎中,花織忽然想到那個總是故作成熟的和佐助一樣大的孩子。柱間說扉間也将自己看作很重要的家人。是真的嗎?于是她趁着頭腦發熱,将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我也想聽扉間叫我一聲姐姐。”
“那你就去跟他說啊。”
“不……我怕他覺得我有毛病。”
兩人就借着這個勁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一邊喝還一邊委屈兮兮地流着淚,似乎借酒消愁愁更愁。所以扉間從父親那裡回來後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一幕就是柱間和花織抱着哭成一團,腳邊倒下的杯子與酒瓶雖是空的,但地闆依舊無可避免地濺落上幾點零星的液體。
發生了什麼一眼可知。
“大哥,”扉間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他不過出去了一小會兒,怎麼就被大哥鑽了個空子,“又偷偷喝酒了是嗎?”
他語氣平穩,但醉醺醺的柱間仍敏銳地察覺到一絲危險。他暈暈乎乎地想要擡起頭大着舌頭解釋什麼,扉間卻直接将目光轉移在滿臉酡紅的花織身上:
“甚至還找了一個‘共犯’。”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花織眯着眼睛想要看看來人是誰。雖不能完全看清面前人的五官,但尚存的理智提醒她,她認識的白毛隻有千手扉間一人。
“是扉間啊,怎麼這時候來了?”她試圖從地上站起,但剛一起來便雙腿發軟,直直坐了回去。嘗試了兩三次皆失敗後,她索性放棄,盤腿坐在地闆上,揚首看向扉間,“要來和我們一起喝一杯嗎?”
她順手撈起身邊的酒瓶,搖了搖,發現是空的後,又拿起另一個瓶子。就這樣重複了三四遍後,花織沮喪地認識到所有的酒瓶都空了,于是垂着頭有些低沉道:
“可惜了,你來得不巧,酒都被我們喝完了。”
扉間許久都沒開口,于是花織擡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雙手交叉與胸前,一臉嚴肅地盯着柱間,而柱間則睜着一雙大眼睛天真無邪地回視扉間。見和自己好像沒什麼關系,花織有些混沌地回憶,她似乎剛剛和柱間聊天聊到了扉間。聊到什麼來着的……
不多時,她恍然大悟地錘了下地面,然後不假思索地傻笑着對扉間說:
“扉間,你可以喊我一聲姐姐嗎?”
扉間再次将目光轉移到花織身上,隻不過從眼中的深色從探究變成了疑惑。花織沒多想,隻一股腦把自己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柱間說可以讓我把你們視作家人,那你能像柱間一樣喊我一聲姐姐嗎?”
似是被花織的話驚到了,扉間好一會兒都說不出來話,隻将目光在柱間和花織中間流連。他看看花織又看看柱間,神色有些猙獰。
“你們真的是……直接喝到腦子都不清楚了。”
“胡說!”柱間反駁得很快,“我們根本、根本就沒、沒喝醉,對吧,花織。”
“大哥你還好意思說!”扉間忍無可忍地提高了音量,“是你提出喝酒的吧?酒也是你帶來的吧?”
“還有你。”他再次看向花織。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頭腦過于不清醒,花織竟在扉間的眼中看出“恨鐵不成鋼”這五個字——可能真的是看錯了吧,畢竟現在的扉間可比自己小三歲,怎麼可能會說出長輩才會說的話呢,“大哥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你平時不是很有主見嗎?怎麼今天這麼聽話?”
花織昏昏漲漲地思考扉間的問題,為什麼會喝酒呢?為什麼會聽柱間的話呢?她不僅沒想明白,反倒越想越頭疼,于是幹脆放棄,又把最初的話題扯了回來:
“所以,你可以叫我聲姐姐嗎?”
這次扉間是真的被氣到了,白淨的小臉也染上一抹绯紅。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思維正被花織牽着走,隻是怒氣沖沖地回答道:
“不可以,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可以!”
“這樣啊……”雖說這個回答是意料之中,但花織還是感到一陣失落。她垂眸,正打算說些什麼,卻忽然聽到關門的聲音。擡頭望去,隻見扉間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估計是去和千手佛間告狀去了吧。她隻能想出這一種可能,但也沒感到害怕與危機感,隻是為扉間那理所應當的拒絕而感到傷心。
果然扉間很看重自己什麼的都是柱間在安慰自己吧,到頭來連一句姐姐都不肯叫,看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真正地接受自己。
不過她也沒傷心太久,因為很快便感覺頭昏加重,眼皮也越來越重。剛好感覺有些累的花織順勢閉上眼睛,打算小憩一會兒。她也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久,隻知道當自己再次睜開眼後,發現柱間已經不在,而扉間正端坐在不遠處的桌子前,神情自若地喝着熱茶。
聽到花織這邊傳來的動靜,扉間眼睛往她那邊一瞥,随後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臉認真地問道:
“醒了?”
“嗯。”應該是受到先前哭過的影響,更可能是酒勁未消,花織仍感覺頭有些沉,鼻音也出奇的重。
“喝了不少吧,說說看,為什麼突然喝酒。”
花織覺得自己頭腦可能還是不清醒,因為面前的扉間似乎更像個長輩了,畢竟那周身沉穩氣質不太像是個七歲孩子能有的。她感覺自己被扉間那雙绯紅的眸子盯得有些發毛,于是一五一十地交代:
“因為很難過。”
“難過什麼?”
她剛想開口說是因為自己想家了,但話到嘴邊又變了個調:
“因為你不肯叫我姐姐啊。”
如願以償地看到扉間臉上詫異呆滞的表情,花織滿意地勾了勾嘴角。
這才對嘛,這才有點小孩子的樣。
“啊,柱間說你将我視作家人,結果到頭來也不願意叫我聲姐姐,說明你心裡根本就沒接受我,這還不夠讓我難受嗎?”
扉間的神色逐漸恢複正常。他目不轉睛地凝視這花織,似乎在探尋她話中的真實性。就在花織被他盯得快要投降時,忽然聽見他小聲嘀咕了句:
“大哥也真是的……”
“真是什麼?”她立馬接話問道。
扉間卻可疑地沉默了兩秒,随後若無其事地回答:
“啊,沒什麼,你聽錯了。”
頓了頓,他又趁機轉移了話題:
“為什麼這麼執着于讓我……喊那個稱呼?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了!”花織頗為不滿地嚷嚷,“你不喊我姐姐,說明你根本就沒有像柱間闆間瓦間那樣視作重要的人,不把我視作重要的人就說明你不信任我,你不信任我就說明你還在試探我,誰願意一直處在懷疑與被試探的環境裡啊!”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說着說着就有些委屈,以至于平日裡沉穩大方的假象都維持不下去。
“還說想讓我喊你……你看看你現在的有個長姐的樣子嗎?”
活像個因為吃不到糖而撒潑耍賴的小孩。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扉間忽然輕笑了一聲。他對上花織的眼睛,認真道:
“如要說我在試探你,說實話,很抱歉,一開始我确實是這樣對你的。”
就在花織又要嚷嚷着說出“你看吧我就說”這句話之前,扉間适時地接上了自己的上半句話:
“不過到了今天,經曆了這麼多事,這種試探與懷疑幾乎不存在,更沒有将你視作無關緊要之人,所以你上面得出的結論是錯的。”
“那你為什麼……”那你為什麼不原因喊我一聲姐姐呢?她依舊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
扉間猜到了她想問什麼,于是再一次搶先回答。說實話,扉間平日裡也不是個特别急性子的人,至少會聽完别人的話後再回答,但現在的他就跟吃錯了藥似的,就好像在趕時間:
“稱呼什麼的,很重要嗎?”他似乎不太能理解花織的執着,“大哥喊我扉間,瓦間……瓦間喊我二哥,闆間喊我扉間哥,他們的稱呼各有不同,但叫的都是我,我清楚,旁人也清楚,所以隻要知道稱呼的是誰不就行了,為什麼非要有個規定呢?如果是擔心我不接受你的話,我上面也解釋得很清楚了8,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花織沉默了,她不是回答不上來,隻是感覺自己的想法有些難以啟齒。她上面信誓旦旦地說是因為扉間沒有将自己視作重要的人,但這個理由撐死占了三成,剩下七成隻是因為她想聽。
想聽總是裝作小大人模樣的扉間喊自己一聲姐姐,想看未來的二代目火影不情願但又無法拒絕的樣子。這能說嗎?這不能說吧,将自己的小心思搬到正主面前,說了到頭來丢的還是自己的臉。
于是她選擇以沉默來回避這個話題。好在扉間也沒有要刨根問底的意思,隻是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他再次擡頭時,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姐姐。這下可以了嗎?”
說實話,花織第一時間并沒有反應過來。她呆愣地朝扉間眨了眨眼,愣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扉間有些難為情地别開目光,繼續說道: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後就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以及,如果你願意的話,這裡也是你的家。”
他淺笑着看向花織,似乎在做出承諾。花織依舊沒有回過神,她甚至懷疑自己酒勁還沒過,不然怎麼會頭昏腦漲地做這種白日夢?
對,做夢,她一定是在做夢,扉間真的會說出這種話嗎?這感覺不像他啊。
花織仍是呆滞地看向扉間,卻見他忽然起身,居高臨下地對她說:
“不早了,我也要走了,你也早點……清醒清醒吧。”
花織愣愣地點了點頭,目送着扉間離開後,她依舊在回味他的話,回味着回味着,便感覺頭又有些沉了。再眯一會兒吧,她這樣想着,又把頭枕在胳膊上,昏昏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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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情況?”
“……最後……說清楚……”
“不過……哪次?”
“……就那麼一回。”
“啊,随你的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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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之後,花織便感覺神清氣爽,精神不錯。或許是醉過一場又哭過一場的緣故,她的内心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舒暢。
不過也因為喝酒喝過頭,花織甚至感覺自己有些斷片。她依稀記得自己讓扉間喊自己姐姐慘遭拒絕,但沒過多久又如願以償地從扉間口中聽到了這兩個字。
本來她對自己的記憶抱有極大信心,不過後來問到這件事後得到的卻是扉間矢口否認,花織也有些不自信了。
看來果然是喝酒誤事啊,連記憶都會出錯,以後絕對絕對不要再喝酒了。
不對不對,偶爾小喝兩口可以,就是絕對絕對不能再喝得不省人事了。
她默默給自己立下一個目标。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雖然扉間不承認,但既然自己覺得他說過了,那就當他确實說過了吧,以後也沒必要在這種事上糾結太多,免得惹得雙方都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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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何想的?”
“根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仍未發現她有什麼詭異的舉動。且根據她在訓練場的表現,實力确實不凡。”
“那就按照最初的計劃,先派她去做個不那麼重要的委托再探探底。這件事依舊由你負責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