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喚開口就是她熟悉的調子,他從不以很認真的态度去講道理,在他看來萬事萬物都沒有道理可言。
這點陳細酌跟他難得達成共識。
陳細酌以為他會說出什麼毒雞湯來,但陳喚隻是拽住她的指尖,包在掌心輕輕搓了搓。
她指甲總是修剪得極其平整收斂,剛才弄小零部件指尖一直單獨受力,現在又疼又麻。
“你往上爬到今天,不是為了繼續讓人往身上踩印子。”
陳細酌從小其實沒吃到什麼美貌紅利,尤其是在那樣一個重男輕女成了封建糟粕的地方,她那張極具攻擊性的臉,隻給她帶來了數不勝數的麻煩。
所有人都覺得她難相處,就她這樣的,性格外貌分明是小太妹現役,結果成績比誰都好,靠着競賽被古楷撿走,震驚了縣裡七姑八婆。
名字後面跟着的一串競賽頭銜,讓她在高中時就能去機構兼職代課。
她潔身自好,卻被惱怒的學生憑空捏造事實,被學生家長冤枉,大庭廣衆之下被無故辱罵,從那之後陳細酌一直同學生保持着非常遠的距離。
琢磨競賽就是為了拿獎金,各科成績都挺好,代課能賺錢,于是她去了。
後來大學時期打算創業,這是她最擅長做的事,于是跟沈清茶一起創辦機構。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又順理成章。
當老師不是她每個轉折點可供她選擇的最好途徑,但陳細酌一直沒選過這條路以外的。
不是她品格堅韌,沒苦硬吃,白白放着這麼一張臉不用,也不賺那些快錢。
而是不喜歡,也從來沒想過去靠臉吃飯。
不反感,能靠臉吃飯也是本事,但她就是沒想過,從來都沒想過。
她一直以為隻是因為教師這個職業,在某種社會層面上來講,安穩。
陳細酌隻看中了這兩個字。
到今天,就在剛剛,陳細酌忽然思考自己冥冥之中走上了這條路,當了一個不是那麼完美,在專業上卻無可挑剔的人民教師,就是為這麼一天。
有這麼一天她遇到曾經的“自己”,能夠拉他們一把,即使這一把不能拯救他們的人生,但起碼不是冷眼旁觀,隻要有轉機,就能給人活下去往上拼的機會。
差的就是那麼一個轉機。
也可能是遇上一個人。
陳細酌釋然,低頭将額頭靠在兩人相握的手上,閉眼半晌道。
“你說的對。”
陳喚明白了她的選擇。
陳細酌選擇自己做,那麼自己也可以選擇為她做。
他唇角微勾,不止今天,拍照片威脅她的,讓她挨巴掌的……有一個算一個,他都會收拾。
“以後在人前橫點。”
陳細酌單手插兜走在他旁邊:“橫不過你。”
一出走廊陳喚就單手攬過她肩,聞言挑眉:“我以為你這麼多年早出師了。”
“臉皮厚學到了,沒人比我更學以緻用。”
陳喚莞爾,語氣輕松。
“學到這個也不錯。”
兩人光明正大一起坐電梯下的樓,陳細酌從那天以後,再沒遇到過那個偷拍她跟陳喚的實習生。
陳喚沒說,她也就沒問這事兒最後如何處理。
陳細酌靠在椅背上,累,但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等了半天,也沒能等到陳喚跟她算被鴿了的賬。
直到他把一個簡單的合同遞過來。
“這什麼?”
看起來挺薄,沒幾張紙,用透明文件夾支着。
“簽了。”
陳細酌從頭看到尾,老實說這玩意不像陳喚會拿出來的東西。
不嚴謹,且漏洞百出。
更像是個一式兩份的戀愛合約,那種蜜裡調油小情侶會玩的情趣。
但她手上這份不是,這是個包養合同。
陳喚不用說陳細酌就明白,這是讓她有個被包養的自覺,沒讓她随叫随到,但她不能真的随心所欲放人鴿子。
這不,來算賬了。
看到第一條,協議存續期間雙方皆有且僅有協議雙方一人,且不得違約時,她有些詫異,卻什麼也沒說,看完之後說好。
陳喚把筆給她。
陳細酌失笑,斂去眸間嘲弄,在兩張紙上都簽了自己的名字。
“準備的這麼齊全,不怕我不簽麼。”
陳喚沒理會她的挑釁,看着她寫下自己的名字。
“那卡放你那,卡裡不止五十,想買什麼直接刷。”
他一向大方。
陳細酌不置可否,拆了文件夾,把自己的那份折起來放進包裡:“哦。”
另一份被陳喚随手丢在車上。
他從小就明白,隻有白紙黑字綁定的真金白銀,才是最安穩的關系。
陳細酌原本有些看不懂他最近對自己的體貼,但在簽完字後心裡突然明鏡兒似的。
本來也不過是咽不下那口氣,兩人能玩到什麼時候呢?大概也就這段時間了,她好好享受就行,凡事沒必要說的太清楚。
陳喚把文件丢好後,擡頭看她。
本就對彼此有着緻命吸引力的兩人,在暗而靜的地下車庫,在狹小的車内,視線撞上的那一刻天雷勾地火,
成年男女,能圖什麼樂子?
……
“沒想到陳老師還會給人修眼鏡,什麼時候也給我修一修。”
指腹重重抹過殷紅,陳細酌腰間一緊,車子重新被停到地下停車場負二層,她仰着頭,發絲蹭亂在椅背上,有些說不出話。
老實說,看到那四隻眼出來時抱着被暫時粘起來的眼鏡,分外寶貴的樣子,陳喚是很不爽的。
眼鏡這種東西在他看來個人屬性很強,而他不喜歡陳細酌碰别人的東西。
但此時看着她隻能依靠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樣,陳喚大發善心,退出來,俯下身去親她。
指尖習慣性地要往她唇間探,被陳細酌避開。
“你要修……什麼。”
陳喚輕啧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