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用。”
肅文帝臉上不露怒氣,手上的茶杯卻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屬下無能。”
皇帝沒再理會跪在地上的幾個人,全福揮揮手讓他們先下去,随後又走上前把茶杯收拾了,說:“陛下别動怒,平康縣城路途遙遠,咱們鞭長莫及也是正常。”
肅文帝面前的一摞折子是刑部遞上來的,上面寫着全國各地近兩個月的命案,肅文帝把其中一封折子拿起來交給全福,說:“把這道折子淹在最下面,告訴刑部說這些朕都已經看過了。”
“遵旨。”
殿外的人進來了,說:“陛下,二皇子和三皇子在殿外求見。”
“傳。”
兄弟倆牽着手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全福抱着一摞折子走了出去,高熙還幫着扶了一把。
“有什麼事嗎?”
高盈直接說:“父皇,我想以後都和哥哥去圍場學騎馬。”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高熙作為哥哥,在一旁解釋說:“前幾天他在圍場裡騎了一次就上了瘾,一直想能再去,皇後娘娘感覺弟弟還小,不想讓弟弟去,便求到了父皇這裡。”
“嗯...”
肅文帝聽後認真想了想,說:“前些日子有臣子說盈兒也到了可以練習騎射的年紀了,依朕看也是時候了,總是要文武兼備才是好的。”
高盈兩眼放光,笑着謝恩。
“但隻一條,你母親的擔心也沒錯,在圍場上一切都要聽師傅的,不能粗心受了傷。”
肅文帝叮囑高熙,說:“你替朕好好盯着你弟弟。”
高盈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絕對會小心,肅文帝這才放心。
“說起師傅,自然是圍場裡那幾位資曆深厚的,但如果嚴厲起來,像學堂裡那幾位師傅,三弟弟總歸是會對騎馬射箭這之類的失了興趣,還是得有一位三弟弟喜歡的師傅陪着他。”
肅文帝聽後也在心裡思考人選,高熙說:“上次在圍場就是一位季大人領着弟弟去學騎馬,弟弟好像和他談得來,聽太監說早些時候他曾在兵部曆練過。”
季雲暮和文長明走得近,高盈是知道的,聽到季雲暮的名字後也想要他能進宮,便期待地着看着肅文帝。
肅文帝還奇怪這兄弟倆像商量好的一樣,但看到高盈孩子臉上期待的目光,猶豫後說:“那就他吧,以後季雲暮進宮陪着高盈練習騎射。”
“謝父皇。”
兄弟倆出了門,高熙拉着弟弟的手往前走,高盈說:“二哥哥,你怎麼不早和我商量要請季師傅進宮啊,是要給我個驚喜嗎?”
高熙沒有回答,說:“開心嗎?”
“當然開心了。”
...
高君義找了家酒樓把季雲暮約了出來,季雲暮原本是辭了的,後來是李春琴出了請帖,請季雲蘭出來同遊,季家夫婦兩個便讓季雲暮陪着妹妹去,說:“妹妹晚上出門,哪個當哥哥的不出門護着?”
季雲暮進了酒樓的房間,看見高君義在裡面坐着,說:“非要拉我出來做什麼?”
“别生氣啊,長明在京城的時候就說起來過,你一個人把自己憋死也不願意搭理旁人,現在長明不在京城,我要是再不趁着有空把你拉出來應酬,你就真憋死了。”
季雲暮給自己倒了杯酒,說:“我現在可看不出來他關心我...”
“怎麼了這是?”高君義看季雲暮談起來文長明就這麼煩躁,說:“不是吧?你們兩個能在書信裡吵起來?”
“不是...”
季雲暮把酒杯放下來,像發牢騷一樣,說:“就是...從我上一次回信到現在,他就再沒來過信了。”
“哈哈哈哈...”高君義回過神後笑出了聲,說:“那你就接着給他寫不就行了。”
“那他怎麼不先給我回信?”
“肯定是回了老家,心裡有别人了,不想搭理你了。”
“天天渾說些什麼話。”季雲暮白他一眼,說:“他不喜歡我喜歡誰?”
“你在外頭臉皮厚,也就敢在外人面前說這話都不知羞,要是在長明面前你肯定不敢說。”高君義随後正兒八經地分析,說:“剛才是玩笑話,實際上指不定就是長明做知縣事情忙,沒顧得上給你送信罷了。”
“能有多忙?”
“诶,我們是生在京城裡了,我聽我爹說那京城之外□□品的知縣可不好做。”
這種安慰話季雲暮聽了也沒用,說:“宮裡還給我傳旨,讓我陪着宮裡的三皇子練習騎射,宮裡那麼多人,那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憑什麼讓我去陪?”
高君義想到文長明曾當過陪侍,說:“長明在宮裡有一段時間陪着三皇子念書,你現在陪着他練騎射,就當是你們的孩子了。”
“啊?還能這麼算?”
次日清晨,季雲暮剛出了家門準備騎馬進宮,不遠處有人騎着馬匆忙趕了過來。
“公子,這是南邊送來的信,昨天晚上剛送到,今天早上給您送過來了。”
“那昨天晚上怎麼不送過來?”
送信的人說:“那天都黑了,城門都上鎖了,公子不早就歇息了嗎?”
“啊...行了,你回去吧。”
季雲暮剛把信塞到袖子裡,高君義和戶部的衛燕恰好也在此時路過準備進宮,說:“好巧,一路走吧。”
衛燕問:“怎麼看着這麼高興?”
季雲暮沒說話,“願君早寄平安字,慰我長夜相思擾。”高君義裝出詩書滿腹的樣子,說:“昨晚睡得不好吧?”
在宮裡不方便,季雲暮一直忍着沒有打開信,直到回了家裡在書房的時候打開了文長明送來的信,臉上一開始的笑意漸漸淡去,嘴上自言自語,說:“這可不是什麼平安字...”
...
季雲暮在圍場上牽着馬出神,思考文長明信上的内容。
“僞造命案,意在栽贓...”
“宮中窺伺,未有松懈,萬望保全自身,當心身邊人...”
高盈駕着匹小馬還不夠熟練,被颠來颠去的差點摔了下來,季雲暮反應過來把馬匹安撫了下來。
“算了算了,我們去歇會兒。”
高盈下了馬,離開了圍場去一旁歇着喝口水,季雲暮也自顧自地在高盈旁邊坐了下來。
“你和文師傅不一樣,你好像不愛說話。”
高盈喝了口水後就一直看着季雲暮。
季雲暮回過神後又突然站了起來,說:“唐突殿下了。”
“坐着就行了,站着說話累不累?”
季雲暮是謝禮過後才坐了下來,高盈說:“文師傅和你一樣愛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殿下是皇子,禮節不可廢。”
高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着問:“都說你和文師傅走得近,可為什麼文師傅平常愛講話,你看着就悶悶的?”
“臣下不善交際。”
高盈還以為他會多解釋兩句,沒想到随便一句就應付了,說:“文師傅已經離京了,你就多給我說說文師傅的事情吧。”
這應該算是作為皇子的高盈的命令,季雲暮仔細回憶了一陣,說:“他...他字不好,以前在書塾練字能急得弄一手的墨,衣服上也是墨迹,還非要往别人身上沾。”
“别人?”高盈來了興趣,追問下去:“是你嗎?”
“啊...臣下和他在一處書塾裡念書。”
“我和熙哥哥在宮裡一起念書,你們也在一處念書,你們也就像親兄弟一樣。”
“親兄弟?”
季雲暮隻是點點頭,跟着說:“親兄弟。”
圍場上,高熙馬上拉弓,發矢中的,圍場邊上的師傅看後滿意地點點頭,高盈也止不住地鼓掌。
“二皇子文武雙全,來日可成大器啊。”
圍場邊上的師傅都這麼說着。
季雲暮看着高熙在圍場上飛馳的樣子,心中不由自主地開始想:雖說二皇子并非皇後所出,但如今年齡不到二十,已是文武俱佳,成人以後定是更上一層樓...
季雲暮這麼想的時候,高熙已經下了馬走到了他們面前,高盈又興沖沖地跑進圍場裡開始練習。
“見過殿下。”
季雲暮起身見禮,高熙坐了下來,說:“季大人該親自上場的。”
“臣是班門弄斧,不值一提。”
“兵部的趙康趙大人前往南方清查賬目,季大人也是随軍之一,返回的途中遇到賊人,聽說就是因為季大人相救,趙尚書才得以脫險。”
“是上天護佑,并非臣之功勞。”
高熙說:“季大人不必謙虛。”
季雲暮心想:一個深宮裡的孩子,從哪兒知道那麼多事情?
高熙又突然來了一句,說:“季大人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嗎?”
“嗯?”
高熙說:“文師傅和你關系匪淺,眼下見一面應該很難吧?”
警鐘在季雲暮心中敲響,以為這又是在拿文長明要挾自己,可高熙接着說:“我可以告訴你,父皇今年要南巡,到時候或可一見。”
天子南巡是常有的事,這應該是皇帝在宮裡做出的決定,前朝還不知道,高熙卻在這裡直接告訴了季雲暮。
高熙站起身走了,季雲暮思考剛才的話,是二皇子向自己表示友好,并非要挾。
...
次日下午,皇帝找來了季雲暮談話,季雲暮拿着折子彙報了戶部的賬目。
“十萬兩已經在一月前撥烏城重修兵營,秦将軍監修,昨日奏報稱五天後即可完工...”
肅文帝示意他停下來,季雲暮收了折子聽候吩咐。
“烏城的防禦使離京之前說什麼了?”
季雲暮答:“秦将軍說吳文芳是死有餘辜,隻不過可惜了沒能接着挖出來背後的人。”
肅文帝滿意地點點頭,說:“曹家沒看出什麼吧?”
“沒有,他們相信是孫昌朝除掉了吳文芳,眼下孫昌朝已經是陛下在曹氏身邊的眼線了。”
“好。”肅文帝拿起書案上的折子,說:“朕今日在朝堂上提出南巡的打算,就有人上了折子,說朕的身體欠佳,不宜南巡,可派皇子公主前去,你怎麼看?”
“朝中同僚也是為陛下龍體思慮,若龍體确實不宜南巡,貿然離京也是不妥。”
“身子骨确實一年不如一年了...”皇帝喝口茶水緩口氣,說:“沒事了,退出去吧。”
“是。”
季雲暮退出去之前,突然說:“陛下,刑部托微臣一件事,說刑部呈上來的各地的重大案件可有批複?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刑部也好快快核實。”
“嗯?沒有,朕都已經照準了。”
季雲暮這才退了出去,剛到殿外就看到高君義正和全福說話。
高君義和季雲暮兩個人一起離開了,高君義問:“一臉臊眉耷眼的樣子,怎麼了?”
季雲暮欲言又止,随後說:“皇帝打算南巡,又說身體不适,正發愁。”
殿内,全福被皇帝喊了進來。
“剛剛季雲暮突然問起刑部的案子,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啟禀陛下,奴才正要禀報。”
“說。”
“文家和季家目前确實有書信往來,沒有走驿站,應該是自家的密信。”
皇帝對此并不驚訝,說:“文長明投鼠忌器,季雲暮在朕手裡,他應該還不敢把一切事情都和盤托出,讓人盯緊。”
“是。”
皇帝坐回椅子上,說:“邵家無用,季雲暮也還不錯,當初若不是無良将可用也不會那麼輕易放過文長明,等到曹家倒了,姓季的和姓文的,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
春去夏來,南巡一般也是在這個時候,朝堂上竟然為這件事開始争論起來。
“陛下,前幾年南方澇災頻發,近日西南土司又發内亂,此時南巡讓南方子民一睹天顔,正是為了安撫民心,慰問将士。”
“臣以為不妥,陛下近來聖躬違和,南巡隻怕勞累過度,陛下兒女雙全,不如請皇子公主代去。”
皇帝問:“卿家以為誰去合适?”
“臣認為三皇子為皇後所出,身份最為尊榮,三皇子代陛下南巡最為合适,隻不過三皇子年幼,應是要有皇後陪護。”
戶部有人站出來,說:“臣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