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年輕的潛行者将食指放在唇上,他聽到了微風送來的聲音。
桃夭輕輕捂住幼子的嘴,連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米莎也自覺屏住呼吸。
謝南星比自稱萊德的青年更早注意到左前方傳來的響動。
咀嚼聲、踢踏聲、嘶鳴聲……野獸嗎?
“是馬。”
聆聽片刻,潛行者輕巧地躍下推車,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謝南星特地留意了他身形,腳步輕盈,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至少不是剛出道的菜鳥。
正想着,萊德笑眯眯地牽着兩匹馬回來了。
“運氣不錯,是兩匹無主的馬。”
“你怎麼知道是無主?”不等謝南星開口,急性子的米莎已經搶問了。
“瞧……”萊德指着馬蹄在濕潤的泥地上留下的掌印——排成三角形并帶有裂紋的石頭。
“黑岩的标志,這馬十有八九是黑岩城住民或者佃農的,因為裂界的緣故,與主人失散後受到驚吓跑到這邊來了。”
“那怎麼能說是無主呢?”米莎圍着兩匹馬轉了一圈,發現它們的屁股上的毛有淺淺的焦黑,似被高熱的東西燙過,秃了一小片。
“黑岩城整個都掉進裂界,幸存者不是前往銀松就是逃亡更遠的湖畔,已經沒有精力來回收這些分散的财産了。按照荒野的規矩,誰撿到就歸誰,先到先得。”
桃夭對投來詢問眼神的謝南星點點頭。
“他說的沒錯,裂界無解,陷落就意味着變成污染區,财産根本無從查起,所以大家也默許了這種不成文的制度。”
萊德打開腰間挎包的,從中取出了一套完整的挽具,讓謝南星給體型較大的一匹套上,自己則又摸出一副輕便的馬鞍用在剩下的另一匹上。
小小的挎包不過肘長掌寬,居然能放下這麼多物件,是魔法物品吧?
謝南星再次看向桃夭,說的卻不是挎包。
“我不會駕車。”
“我來!”
米莎自告奮勇的接過缰繩,熟練的一抖,馬匹立刻動了起來。
“競技場的話……應該是這個方向……”其實米莎心裡也沒底,她也隻是在流動集市打臨工時,聽流動商販随口提過。沒有具體坐标,她隻能按大緻的方位走。
這個方向……不是又轉回離開的半獸人村嗎?
謝南星第三次看向桃夭。
乘一旁騎馬的萊德不注意,桃夭用手向下指了指:“半獸人住在森林比較靠裡的區域,外圍是人類的地盤。”
為防止對方起疑,沒有使用中文,謝南星聽懂了她的暗示,但問題也随之而來。
“但森林裡夜晚有亡靈徘徊……”
“白天還好啦,夜裡可真不好熬。”沒曾想萊德突然插嘴,見所有人都望着他,趕忙解釋,“哈哈哈,其實我之前就嘗試過自己去競技場,奈何路程略遠,就算騎馬也還是要在森林待上一晚。”
視線落在米莎拉的缰繩上,謝南星了悟。
原來是試過了,難怪會帶着一般人很少用到的架車工具。他執意要入夥,應該是看到我使用禱告淨化死靈法師吧……
[不然你以為呢。在北境這種自顧不暇的苦寒地,除了死腦筋的神職者,誰會看得上孤兒寡母這種拖後腿的同伴。]戴因一如既往的嘲諷在識海響起。
[先不說這小子,你對競技場有了解嗎?]謝南星想預先做下準備。
[你耳朵不太好,那半獸人混血崽子都說是新建的了。]
[好吧,是我沒說清楚。安托雷的競技場……]
[就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奴隸的角鬥場,冒險者的練武地。]
啧了一聲,謝南星陷入沉默。
預知果然和桃夭說的對上了,她的丈夫,據說失蹤的朱鴻就在競技場。
帶血的鐵鍊,隐沒在黑暗中的面容。這趟競技場之行多半要出事……
[你似乎還不明白預言的本質是什麼。下至低賤如塵埃般的劣化種,上至星辰般閃耀的諸神,這星球的一切都起源自世界樹。所謂的‘預見’,不過是窺視到生物從誕生就已經定下的命運,過程或許會因為各種外力有所不同,但結果是不會更改的。除非有超越為其寫下命運的力量。]
[你想表示什麼……說簡單一點,别繞圈子。]謝南星挺反感戴因總是把簡單的東西複雜化。明明一兩句就能說清楚的,非要文绉绉的來上一大段聽不懂的專有名詞或者故弄玄虛。
[簡單來說,就是你不要白費力氣!她的死亡和競技場有明顯的因果,即便你現在讓馬車掉頭,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人或事,導緻你們最終還是會去競技場。]
真是讨厭啊,宿命什麼的……
煩亂地将視線投往遠方,謝南星的視野裡出現了樹木以外的物體,幾棟木質房屋。
“是驿站!”
萊德高興地吹了聲口哨。
因為野獸和亡靈的肆虐,北境各郡在村鎮之間特意修了專供旅人歇腳的驿站,并派駐了民兵維持秩序。在這裡,起碼不用擔心夜宿荒野被亡靈和野獸襲擊,還有熱食和溫暖的被窩。
把馬和推車交給專門負責接待的夥計,謝南星留心看了一眼馬棚,厚厚的泥磚和門,不是簡單草棚,尤其木門上還挂了一枚眼熟的徽章——雙手合十交握的阿熙德之印。
一樓大廳坐滿了人,各式裝備的冒險者和傭兵占了絕大多數,沒有往常的喧鬧,所有人都壓低音量,表情凝重的讨論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