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裡,沈老爺聽了韋陀的話,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當真,當然當真!我做生意的時候沒想那麼多,賣、賣的豬肉餡裡摻了點死的馬肉……就是賺點小利,誰知道會出疫病啊!大師救我,大師救我……”
聞言,韋陀淡然收回手指沒讓他碰到,面具下的神情似乎沉了沉。
“您先起來,”他平靜道,“疫病這種事緣由頗多,不一定是馬肉的問題。況且,天界已經有仙君出手相助,平息疫病,不是問題。”
“可是、可是……”
聽他這麼說,沈老爺非但沒露出喜色,聲音反倒更擔憂了:“疫病平是平了,那跟我們沈家也沒關系啊!官府該查的還是查,我這肉鋪不就倒了嗎!”
韋陀垂眸道:“念你常年奉香火,今日提點你一句:商人重利輕别離。沈家氣運,不在行商。”
沈老爺聽了頓時大喜:“好好好!我明日便把那鋪子賣了!那照您看,我們家的氣運在哪裡?”
“您命中有官身,貴公子亦是達官顯貴的命。”韋陀輕輕轉着手中的佛珠,淡淡道,“……這麼多年不顯迹,怕是這風水的問題。”
聽他說自己和兒子都是官命加身,沈老爺砰的一聲向韋陀磕了個頭。
“請您指點迷津!”
韋陀微微擡眸,微不可察地掃過窗外兩個偷看的女孩子,道:“如今我告誡你三條,第一,你這祖宅冥冥成盤龍之勢,不可重建,不可搬遷。”
“可您不是說,是風水……”
“是風水有問題,這條盤龍乃是陰龍,将來越是飛黃騰達,越容易出血光之災。”韋陀話鋒一轉,“這便是我要提醒你的第二條,盡管沈氏命數好,也不可太好高骛遠,當心樂極生悲。”
“自然,自然!”沈老爺連聲應道。
韋陀繼續道:“将來你飛黃騰達,一定會有人對你說,想消這盤龍的陰氣,有些更容易的法子……這便是第三,不可走歪門邪道,一心禮佛消災,佛祖自然會庇佑。”
沈老爺哪裡敢說一個不字,點頭哈腰連聲叩謝,發誓發得聲情并茂,最後連韋陀都動容了,勸他不必發這種毒誓。
看到這裡,洛瑤心裡歎了口氣,心道韋陀還是沒見識到所謂人性。
果不其然,沈老爺一看他态度轉變,就露了狐狸尾巴:“今日您大恩大德,鄙人實在無以為報……隻是不知您最後一條,這‘歪門邪道’,究竟指的是什麼呐?”
見韋陀神色不虞,他忙解釋道:“沒别的意思!隻是若您提前提點一句,别人再怎麼說,我們也好知道這人是否居心叵測,您說是不是?”
洛瑤都快被這人氣笑了,但韋陀卻毫無發覺,他沉吟了一會,微微颔首:“說的在理。”
洛瑤此時隻想殺進去給他一個大比兜。
但也隻是想想而已,這是早已過去幾百年的記憶,該發生的早就發生過了。
韋陀壓低了聲音,說:“所謂陰龍,會日月不斷的吞吐出陰氣,通常府中有男子便可鎮住一二,最多體弱一些。”
“但如果府中從此沒有女子出生,陰龍沒了陰氣滋補吸收,自然也不會吐出陰氣,便與真龍沒什麼兩樣,沈家氣運自然會更順……”
他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安,朝西邊施了一禮,歎道:“佛祖在上,這法子實在是太邪門,如果以後有人提起,沈老爺千萬不可輕信。”
“那是自然。”沈老爺嘴上這麼說,眼神已經帶上一絲意味深長。
至此,洛瑤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沈家本來命數好,但是被陰龍破壞了風水,經過韋陀無意中的提醒,沈老爺走了歪門邪道,開始“洗女”,并且一洗就是十六代。
同時他為了美化自己的行為,甚至把洗女的部分強加在了韋陀身上,對後輩說這些都是高人的提點,把自己撇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洛瑤知道韋陀的為人,以及看到了這段記憶,連她也會被騙過去。
想到這裡,洛瑤不禁想為韋陀鳴一聲不平——畢竟誰也沒想到自己生前身後的清白,居然隻栽在一個凡人的嘴裡。
韋陀此人,在天界褒貶不一。
以花神被貶為界,之前一直是褒的,後來就幾乎全是貶的了。
——不過麼,這件事他确實不冤:譚昙之所以被貶,說起來,還确實是他韋陀的責任。
後來的事情洛瑤記的不清,她腦海裡始終存在的、關于這兩個人的記憶,是在玄武的一片桃園裡。
她依稀記得,那時玄武剛剛建了自己的聖殿,請了不少神仙來遊玩。洛瑤那時已經被冊封過了,巴結奉承她的人太多,她躲着躲着,就躲到了這片桃林裡。
花香馥郁,落紅成陣。
她原本隻是随意散散步,卻看到不遠的地方,花瓣組成了一朵昙花的造型,接着又被人随意打亂,卷成了一個小型旋渦。
世上隻有譚昙有号令百花的能力,洛瑤那時候還比較頑皮,想從後面吓她一下。
沒想到先把自己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