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落在雲瑤迦視線裡的就隻有男人側臉勾勒出來的下颌線,丹鳳眼微垂,顯露幾分窘迫難堪來。
“這不是怕本王這六根清淨的侄兒待在房中悶麼,便特意譴他出來,教他下棋。”博風堯的唇邊噙着溫雅笑道。
“哦,原是如此。”雲瑤迦點頭,“是以才‘手把手’教授是嗎?王爺可真是有耐心啊。”
博風堯唇邊的笑容一滞,有些僵硬尴尬道:“将軍謬贊。”
又趕忙轉移話題,“将軍現下住的屋子可覺着舒适?”
“唔,尚可。”
“那便好,有什麼需要的地方便盡管與内人說,将軍是女子,與我等粗糙男子便不能混為一談,吃食用物随意一些,講究精緻一些也無妨,來了這裡便當這裡是家,将軍不必拘束。”
“王爺所言極是。”
雲瑤迦一撩袍子在他對面坐下,博風堯眼帶詫異地看過來,“将軍這是……”
“好久沒下棋了,委屈您和一個不懂棋的臭棋簍子下了,此後由本将軍陪王爺手談幾把如何?”
“将軍也會下棋?”博風堯訝異道。
“嗯。俺爹曾經教過,還說這棋品如人品,下棋就像是做人,有端方君子做派步步為營的,也有豪情萬丈,橫沖直撞殺出一條血路的,亦有,擅長僞裝騙取他人之物構陷入局的,王爺以為如何?”
雲瑤迦重新攪渾了棋盤,一面專心緻志分棋子歸棋罐中,一面問。
對面人呼吸聲稍重,像是被她氣哽住了,語氣略略冷了幾分,“這麼說來,将軍的棋品便是很好?”
“哈哈,那倒沒有。”雲瑤迦笑彎了眼,面上猙獰的傷疤瞧着好似也沒那麼猙獰了,“俺爹說,某就是一個偷東牆補西牆的,什麼都算不上,不過,某以為,王爺應當是那第一種類型的,端方君子大智慧!”
博風堯面色稍霁,淡淡道:“大智慧不敢當,開始吧。”
兩人便一黑一白開局。
博風堯手執白子,與對面相讓道:“雲将軍先來罷。”
雲瑤迦也不客氣,執了剛才鶴鏡拿過的黑子,蠻橫地往中間一落,就這麼開了局。
起初博風堯占上風,朝着雲瑤迦步步緊逼,雲瑤迦反倒沒了一開始蠻橫的氣勢,動作優雅緩慢地落子,在博風堯險勝的時候,以一子堵死,逼博風堯找别的退路。
博風堯不得已,隻能另外換思路,然而換一條就被堵一條,往往他覺得可以結束戰局了,下一步他的棋子生路就被堵得嚴嚴實實的,退無可退,進亦不能進,隻能孤零零地在角落裡等死。
婦人在一旁幹着急,忍不住提醒道:“夫君,您不能這麼走,應當先殺她的子,再尋……”
“你一個婦人懂什麼!”
話未說完,就被喝止。
壓制下去的壞脾氣和焦躁也終于浮現上來,他吼得面目猙獰,形容可怖,王妃像是被吓住了,面色煞白,瞬時比那白紙還要難看慘白許多。
吼完瞥見婦人面上的顔色,再一聯想到雲瑤迦在場,那兇狠的面色瞬間緩和,他将聲音盡量壓得平緩柔和,道:“好了好了,相信為夫,定能破局……”
“抱歉啊王爺,某似乎赢了。”
旁裡插進來一句話,将他後頭的話給掐斷堵死,女将軍一雙桃花眼生得好看,彎起來恰似桃花潭,她就這麼志得意滿地笑着,落入他的眸中,如那眼中釘。
博風堯暗自咬了牙去看面前的局勢,整張棋盤上幾乎都是黑子,白子所有退路生路都被堵死。
明明一開始那麼溫和,以守為主,看起來那麼軟弱,可怎麼在一瞬之間扭轉了戰局?
博風堯很想不信,眼前的棋盤怼進他的視線裡逼他認清事實。
他這才後知後覺想起雲瑤迦下棋之前對他說的那一番話。
棋品如人品,首當其沖為端方君子,步步為營,而這就是。
這是耍他呢?
可他還得受着,還不能對她動手……
沒有好的理由,且她手上有他想要的東西。
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深吸口氣,森然道:“再來!”
他就不信了,他一個三十多四十歲的人赢不過一個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