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容他多想,天地震顫,似有什麼踩踏而過,那步伐快且急,靈力波蕩不斷地從那處傳遞過來,緊接着,一聲凄厲的尖叫響徹天際。
是淺芙的聲音。
長桓當即擰緊了眉頭,帶着身邊人一面聯系其他人,一面朝着那聲源之處趕。
沒多久便出了那一人高的灌木叢,方才走過還毫無一人的大片空地上,一頭蠻橫的三角犀牛追着渾身血迹斑斑的白衣少女,少女慌張躲避間,不知是什麼跟随亂晃。
長桓沒看得清那亂晃的到底是什麼,隻認出了那白衣少女,俨然就是淺芙。
通白幹淨的藏仙宗道服上已經染上了血污,女孩鬓發散亂,儀容不整,一張臉帶着傷痕和污漬,更是髒兮兮的,身上還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和劃傷,無可謂不狼狽。
她慌不擇路地兜圈子跑,腳步一瘸一拐,看起來像是扭傷了,跑走不快,那三角犀笨重,奔跑速度也一般,縱然如此,也近乎要追上她。
空氣裡彌漫着濃重的血腥氣,很顯然有人受了重傷。
長桓眉頭緊了又緊,以為淺芙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的傷更重,剛想上前幫忙,然而,視線不經意一瞥,便看見了距離淺芙和那三角犀不遠處的石墩上,正靠着奄奄一息的人。
此人不是旁人,而是瑤迦,方才聯系不上時,他還覺着不懂事的,與他置氣的女孩。
女孩的白色道服幾乎都看不出原來的顔色,被獻血浸透隻剩下刺眼至極的紅,一動不動地靠在那裡,宛若再也無法醒過來的雕像。
“轟”的一聲,有什麼于他心頭坍塌過來,心念還未起,長桓就已不自覺地朝着女孩飛掠過去。
本瞅見長桓,淺芙剛想要張嘴讓長桓救她,話未說出口,便眼睜睜瞅見男人看也未看她一眼,就朝着那不知生死的瑤迦而去。
她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幾乎要将那牙龈咬碎,憑什麼?為什麼?!!
可是這時候的她已無暇顧及那麼多。
僅僅是那麼一錯神,腳下一個趔趄,幾乎要摔在地上。那三角犀趁此機會近乎要攆上她,血盆大口逼過來,她懼得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繼續慌不擇路地逃。
連恨都沒得空閑繼續恨。
此時跟着長桓而來的那名道友眼瞅着長桓不顧狼狽的淺芙,隻覺得這是讨美人歡心的好機會,抽拔出佩劍,大喝一聲:“淺芙師妹,我來助你!”
淺芙瞥了眼那沖上來的人,咬了咬牙,想将那三角犀往那道友身邊帶,可那三角犀依舊不認,隻認準她,準确來說隻認準她腰間系上的那鈴铛。
将鈴铛扯下來擺脫這三角犀,她不是沒有想過。
可那鈴铛不知道被男人輸入了什麼法術,愣是在她腰帶上牢牢挂着,纏住,她真想徹底擺開,就得把自己的衣服脫了,把自己扒個精光,才有可能擺脫掉這個鈴铛。
怎麼能呢?
若是她在這裡把自己扒個精光,她的臉面還要不要,羞恥還要不要?
那人,那人就是要羞辱她到極緻啊!
引戰,也引戰不到旁人身上,擺脫也擺脫不了。
那上來幫忙的也頗礙手礙腳。
淺芙的心中便是又急又怒,瞥見還在看顧着瑤迦的長桓,心頭更不甘心了,扯開喉嚨哀哀地叫出來,叫得越可憐越好,越惹人憐惜越好。
她不信,不信這樣他還能于視無睹。
“師兄!長桓師兄!救我,救救芙兒,芙兒快撐不住了……”
可無論她拿出怎麼樣的,讓她引以為傲的裝可憐技術,男人都恍若聽不見。
他的全部心神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蒼白的唇色,染透衣裳的血,她就那麼脆弱地靠在那裡,一動不動,宛若沒了氣息一般。
長桓心頭漫過恐慌,随後這個情緒無邊無際,慢慢籠罩住了他,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仿若走回馬燈一般地憶起往昔,隻憶起有關于瑤迦的往昔。
淺芙嬌俏可愛,可曾經在淺芙來之前,瑤迦便是沒多少活潑的性子,卻也是安靜且令人憐愛的。
她剛過來和他一起進修的那會兒,穿得像個年娃娃,小臉肉嘟嘟的,五官精緻,一雙眼又大又圓,宛若這世間精雕細琢過的葡萄,讓他一見就新生歡喜,忍不住想親近。
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想着他的師妹,她這個可愛的小師妹。
他憶起,好似曾經他也是在心底裡暗暗發過誓,想要護她一生一世周全。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忽略了她,她被人诽謗時,忽略她的感受,被人诋毀時,不問她的心情,被人欺負時,不幫不救。
隻覺得她該成長了,不能永遠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得适當放手,不然以後,要是離了他,可該怎麼辦?
他忘了,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離開她,隻想護着她的心思。
以至于到後來,她離他越來越遠。
那一雙永遠都有他的影子的葡萄眼,不再裝着他,那一道永遠追随着他的身影,終于與他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嬰兒肥褪去,她瘦得下巴尖尖,變了個樣,長大了,成熟了。
如他所願那般,不再需要他。
因為不需要,因為他離她甚遠,所以她養成了從不求助于他的習慣,哪怕是生死攸關時刻,也不再呼喚他。
她已經養成了一種意識,一種她覺着,便是讓他幫,他也不會再幫她的意識。
求助無用,靠人,不如靠己。
所以,釀成了至今的這個局面。
她渾身是血,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