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宣侍寝是頭一遭。内務府的人忙得快瘋了,生怕漏做了哪一樣害得皇上興緻不高,從此成為被批判到新的秀女入宮,成為延誤皇嗣的罪人。
惠嫔居住的宮殿不時有人進進出出,還有别的宮殿的太監宮女伸着脖子眼巴巴張望,企圖能窺探到機密。含霜大怒,派負責掃灑的太監舞着兩把掃帚把人通通趕走。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含霜顯然明白這個道理。此前他們宮要看人臉色,每次的份例都缺斤少兩,不時還要“接濟”淑妃。然而現在淑妃失勢,形式颠倒過來,走出去各個巴結她讨好她,也算是揚眉吐氣。
然而,含霜事業心空前爆表,侍寝的主角卻看上去平平淡淡。
浴湯散發着熱氣,水面撒着殷紅的花瓣,紅得有些晃眼,香得不可思議。
尚寝局的女官恭敬示意:“請娘娘入湯。”
“惠嫔”一動不動:“出去。”
濃密的眼睫垂下,隻盯着自己戴滿玉戒的手,滿手的珠翠仿佛枷鎖,行動間叮當作響。身上卻穿得很素。要想俏,一身孝,沒人可以質疑“她”的美麗,而這份奪人眼球的緻命吸引力似乎是有毒的,看久了,似乎連意識都要模糊。
侍寝的規矩是從祖宗輩就流傳下來的,就算“惠嫔”不情願也必須要完成。
尚司想要勸解,然而剛剛對上那雙眼,預備好的腹稿一瞬間全部推翻。瞳孔中洩露的點點青色如同伏擊獵物的毒蛇,一擊緻命,“惠嫔”再度重複:“出去。”
思維仿佛被入侵似的,尚司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嘴巴已經機械張開,“是。”
偌大的宮殿又隻剩下“惠嫔”一人。
“她”踢掉不合腳的鞋子,赤足踩在地磚上。腳背瘦得連青筋也清晰可見,蒼白的膚色踩在炭黑的磚上,撞得黑白分明。不多時,腰帶要掉不掉地挂着,露出半截勁瘦的腰肢和胸膛。
手指觸碰水面,泛起圓圈狀的漣漪。
香濃得濕軟,和陛下禦書房内燒着的龍涎香截然不同,不過并不難聞。
秦越的袖子上總是摻雜很多的香味,多數時候是龍涎香,有些時候是從别的女人身上沾染的脂粉氣。她對後宮一向很心軟,就算淑妃犯下大忌也隻是降為嫔位。
而對他,卻是一劍穿心,甚至目光都未曾為他停留。這麼多時日來,恐怕他的“冤魂”一刻也沒有入夢吧?
這公平嗎?
她身體裡的血究竟是不是熱的?
秦氏後人都心狠,他已然做好了準備。
花瓣從指縫中落下,他沉入了水底。
沐浴完畢,天色已經昏暗了。
一群人提着燈,浩浩湯湯的,護着鳳鸾春恩車前去養心殿。他掀開簾,側面的宮殿仿佛沉默匍匐在夜色中的巨獸,陰森而猙獰,風聲宛如鬼哭。
含霜問道:“娘娘怎麼了?”
他搖頭,嗓音淡淡:“無事。”
過了宵禁時間,養心殿還是燈火通明。
“惠嫔”被送上了龍床,而殿内靜悄悄的,本該享用美人的秦越了無蹤影。
淮南戰事告急,能用的人手之後鎮南侯。秦越就算想提拔自家表哥,也得掂量掂量那邊一團亂麻的局勢。鎮南侯鎮守淮南十幾年,雖有不臣之心,但從未表露,這些年越發風光了,要不是她召人回京,估計還在淮南當他的土皇帝。
但就算人在京中,并且上交了兵權,也能老神在在,等着秦越親自下旨放虎歸山。
鎮南侯對于淮南的影響力頗大,派去的刺史鎮不住當地的兵痞和财主,不是死了就是灰溜溜回京。況且這兩年外族騷擾不斷,似乎真的沒了鎮南侯不行。
秦越很是頭疼。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夜,秘密召見的臣子告退。
秦越收了手上的案卷,擺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