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跨進屋子,正要絮叨外屋空無一人,卻在進門時撲通一聲跪下。
“七……七……七殿下!”
除了何之柔,屋中衆人都将眼睛掄圓了往男人那邊看。
“起來。”
何父仍舊跪地,顫抖着問男人為何在此。因着他現下隻着當地居民的粗布長褲與短褂,全然沒有皇子的風采。
“何相被貶,自然消息不靈通。我被人暗害,流亡至此,延都中我意外死亡的消息大抵已經傳開了。”
“我孤身一人,中毒于山林,幸得你家女兒相救,且初到此處,暫無安身之所,何相可否留我,我無修壩挖礦之責,可多做些事與住屋相抵。”
傅之廷話語間用“我”而非用“本王”,是出自他現代人的習慣,落到何父耳朵中,則是變相的低聲下氣的請求。
“罪臣惶恐!殿下隻住便是。”
地上的人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
夜色漸深。
何之柔心中的疑惑也加深起來。
因着白日還說着“罪臣惶恐”的人現下将她叫出來盤問救下七皇子的來龍去脈。她當然揀着能和傅之廷的話對得上的說,卻瞥見這位前丞相蒼老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的光,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父親,是要……殺了七殿下?”
對面滄桑的臉刹時出現被洞穿的驚鄂。
“父親,依女兒看,不可。”
“為何?”
“七殿下若是有什麼隐瞞,不管是否真的潦倒,女兒救了他,我們家現在也算為他提供了一處安身之地。”
何之柔咽了咽口水,繼續胡謅。
“若是殿下有命在身,我們便是雪中送炭,說不定父親還有機會還朝。若殿下真的被貶,多一人為家中出苦力又何妨。何況,以父親之慧眼,若到時見情勢不對,以何家秘術,再殺不遲。”
何父雖然被貶,但心中那股入仕的欲望還在,不然不會不自覺地頻繁提及在延都的日子,口中總念着大赦。打消他要殺傅之廷的念頭,要從他的欲望入手。
“柔兒确實如你阿娘一般聰明。”
看來是不殺了。
何之柔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總覺得這位大延丞相有什麼秘密。
“父親,女兒鬥膽一問,您真的結黨營私、貪贓枉法了嗎?”
對面的人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嗫嚅了一會兒,“柔兒,水至清則無魚,這是為官之道。結黨營私未曾,貪贓枉法的确,那又如何,為父不曾後……”
他有些激動,卻在此時刹住嘴,說與她道也道不明白。
沒有想到何父會這麼不加掩飾地承認,何之柔面上隻做懂事的模樣回屋,大腦卻飛速運轉。
東側的窄屋突然穿來一聲尖叫。
何之柔看到嫡母捂着半邊臉,嘴角滲血直往下流,地上啪嗒掉下一小塊柴片。擡眼,便見到傅之廷在屋頂上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什麼東西。
她立馬捂着嘴生怕笑出聲來,拿着竹筐和幾根條子飛快地饒到屋後,免得那毒婦發現就要沒事找事。
“還挺熟練。”
何之柔拿着竹條編得正起勁兒,男人突然出現吓了她一跳。
“能不能做個人?”别像個鬼一樣走路沒聲。
“膽子這麼小?是誰剛剛說再殺也不遲?”
“不這麼說你就要被毒死了。”何之柔回得不緊不慢,手上依然忙碌。
“我們得找個道士或者寺廟。”
“為什麼?”
男人眸中水光隐隐,十分好看。
從前她到撞這雙眼睛裡時,都會生出一種兩人不是在演戲的錯覺,可他下一秒的行為總是打破她那些幻想。
這次是何之柔第一次在他的眼裡看到了疑惑。
“你似乎沒有考慮過怎麼回去的問題?”
男人也不解,除了上一次在病床前提出與她一道回家,是為了兩個相同世界的人能夠彼此有個關照,到時或許能共同想到回去的辦法。可今天看霍西茉對那個原主阿娘的狀态,反常得有些過分。
女子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既然他們能莫名其妙地穿來一個未知的世界,那麼什麼道士佛家便也可信了。
她故做恍然大悟。
“我隻是沒反應過來,再說我都答應将你帶回來了,不是和你一起想辦法回去是什麼。”
“可你好像不急。”傅之廷目光幽深,總覺得她在逃避。
“今早和剛剛都多謝你。”何之柔把竹條伸到他面前。
“但我們現在還有更急的事。”
“什麼?”
女子示意他眼前的竹條和筐子。
“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