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一本正經,蔣安沅的心仿佛被什麼擊中,過了良久才道:“那是酒話,作不得真。”
“酒話?那你為什麼還戴着我送你的發簪?”陸九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蔣安沅側目沒有看他,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為何還要揪着我不放?”
“我不明白!”陸九昭聲音低了幾分,語氣也急了幾分,“在岱州那晚我不明白,到今日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在顧慮什麼?”
蔣安沅閉了閉眼,手指緊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直到手心傳來一陣疼痛,她才緩緩松開:“我心疾纏身,命數不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能活幾年……”
陸九昭一怔,眸子裡的神色愈發複雜,片刻過後隻剩下滿眼的心疼和愛意。
“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心疾纏身嗎?”他的聲音低緩,“你可知,我也病得不輕。你越是把我推開,我的病就越是厲害。”
他的語氣輕柔,像是一枚石子投進了她的心湖,激起圈圈漣漪。
“可是,可是我不想成為你的托累、你的負擔,我怕我……”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喉嚨也有些發澀,像是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找到出口。
“你從來都不是拖累,也從來都不是負擔!”陸九昭向她邁進一步,一字一句地說道,“與我而言,你就是月亮!我喜歡你,不管你對我如何我都喜歡你!你若心中無我,我便把它藏在心裡,你若心中有我,那我就再不會放你走了。你說你命數不定,但世事無常,誰又知道自己所剩光年有幾何?可我知道的是,我這一生,隻想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多久,幾十載、幾年、幾月、幾天,隻要是和你在一起,哪怕隻是須臾,也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或許你心裡還有别的顧慮,但是,你别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保護你。或許你覺得我是花言巧語,可是請你相信我,”
說到此處,陸九昭向後退了一步,鄭重道:“我陸九昭指天結誓,神明為證,願以此心為聘,三書立禮,娶汝為妻,同心結绾,一朝一夕,始始終終,定不負卿終身之托,願得卿許,主我中饋,衍子衍孫!”
他的聲量不大,但每一個字都仿佛帶着千鈞之力,擲地有聲,一點點動搖着蔣安沅的心。
她想,或許她可以貪心一些。
或許沒有她想的那麼糟糕。
或許她可以期望将來。
或許她可以相信他!
蔣安沅的眼眶早已蓄滿了淚水,帶着沙啞的聲音說道:“你……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話?一套一套的。”
“心中是這麼想的,便也這麼說了。”陸九昭頓了頓,眼含期許,“你可願意?”
她望着他,微微顫抖的唇角露出笑意,那笑容裡有釋然、有動容、還有對未來的憧憬。
院中的幾株海棠紅白相間,開得正豔,清風拂過,吹落了幾瓣,陽光斑駁,花影綽綽,兩人眼中含淚,相視而笑,落在發間的花瓣似乎成了此刻的見證。
心已相許,自不需言。
于是,陸蔣兩家的婚事就定下了。因着大房娘子早逝,蔣晟又未再娶,張羅蔣安沅的婚事自然落到了曹氏頭上,但老太太不放心,便将這檔子事全都攬了過來,曹氏雖落得輕松,但對老太太的偏愛心裡難免吃味。
沒過多久,兩家人就交換了定貼,也擇了一吉良之日下财納禮。
這日,蔣老太太身邊的劉媽媽來了微蘭閣,看着蔣安沅正在屋裡看着花樣配着絲線,便打趣道:“老太太方才還念叨着姑娘快嫁人了,也該做針線繡活準備準備,沒想到姑娘自己也是心急的。”
蔣安沅見劉媽媽來了,便起身相迎,嬌笑道:“不過是閑來無事,繡着玩兒罷了,媽媽可别取笑我了。”
劉媽媽看着桌上的畫樣,笑道:“喲,還是對兒比翼鴛鴦!姑娘是打算繡個‘鳳枕’還是‘鴛衾’呀?”
蔣安沅聞言臉上頓時染上一層绯紅:“劉媽媽,您再說我可就要羞死了!”
劉媽媽見她臉皮薄,也不再逗她,換了個話頭道:“老太太這幾日忙着給姑娘備禮,讓奴婢來問問姑娘,有沒有什麼要添置的,老太太好早些讓人去采買。”
蔣安沅笑了笑,輕聲道:“祖母替我安排得很妥帖,沒有什麼特别需要的,隻是勞祖母費心了。”
“姑娘哪裡的話,老太太這些日子雖忙了些,但這精神看着卻是一日比一日好。”劉媽媽頓了頓,又道,“姑娘是沒瞧見,當日國公府來提親,準姑爺對着老太太和大爺起誓的模樣,當真是情真意切,讓人觸動。老太太瞧着準姑爺對姑娘好,心裡是真真為姑娘開心。”
蔣安沅低下頭去,雖未出聲,耳根卻漸漸染上了淡紅。
朝雲在一旁聽得歡喜,玩笑道:“劉媽媽再說下去呀,我們家姑娘就快煮熟了。”
“你這丫頭,成日裡沒個正經!”蔣安沅嗔了一句,但語氣裡卻透着幾分寵溺。
“得得得,奴婢閉嘴還不成嘛。”朝雲的話又惹來衆人的了陣歡笑。
送走了劉媽媽,蔣安沅摸了摸繃子上繡着的鴛鴦,眼底不禁湧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