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柳青把柳挽溪和司煙帶進去,便退了出來。
“中央參謀部發了授銜令,兩張,一張是你的。”柳正文把那鑲金的紙質文件推到司煙面前,“另一張沒簽名字,你想給誰,便填上他的,還有,衛戍集團參謀部參謀的委任狀,一并都安排好了。”
“預料到了,隻是這事不至于這麼急。是不是還有其他事?”司煙早知道院争重要的僅僅是艦隊,至于提前畢業,沒人在乎,那位宮裡來的人,興許會阻攔他拿到艦隊,可最後他先出了局,誰拿到艦隊便都是可以接受,有所轉圜的事了。
“院争時,你們是不是沒見過顧南城。”
柳挽溪和司煙一怔,細細回想好似真是沒有了這個人。
“宮裡來的那位,記錄裡沒有,檔案更是空白,教廷報二科目考核的人數時,也沒算上她,所以,這次二科目是十九位考生,可開局她就把顧南城淘汰了。宮裡的态度很明确了,舍合安,投星象。”
司煙聽明白了前半句,卻被後半句驚出一身冷汗,“你是說,雲夢境内兩個統治集團矛盾爆發了?”
“很早之前的事,隻是一直沒擺在明面上,星象集團扶植了許多私人艦隊,甚至為此取消了許多官方編制,合安一直以來在雲夢官方艦隊終埋下的重度依賴一下子沒了用處。”柳挽溪自己拉來個椅子坐下,隻留下司煙找不到地方坐隻能呆呆站着,“原本,宮裡的态度是在兩方間搖擺,顧南城能來北方艦隊為威作福,一方面是方千秋通過他限制北方艦隊對廣鈴重工的幹預,另一方面也是合安需要退路。”
“如今這樣做,沒有任何實質影響,卻表了态,恰恰是他方千秋的作風。顧南城呢,結束後去哪了?”柳挽溪向外發了條消息,一副就要離開的姿态。
“他來找過我了,而今局勢已經變了,想要東往雲夢接應,必然要經過渡樞三。過去我們向東發展,南元姓趙的睜一隻眼閉一隻不敢做什麼,然此刻,那裡紮根的是南方柳。”柳正文語氣平淡,好似在說一件極不重要的事,“更何況,我們接納合安集團就要和方、星象兩方撕破臉皮,為了一個奴隸主資本統治集團的技術和生産線,叫我們的戰士去流血犧牲。我決不接受。”
“那我去殺了他,合安不可用那就死。”柳挽溪站起來,就要大步離去。
“不行!雲夢作為分裂軍閥的幕後宗主,此刻自身統治集團分裂了,放任星象吞噬合安,便是資敵,是個虧本買賣。現下,顧家人隻有兩個選擇,一是仍舊保持他們的大資本奴隸主階級身份,和剛剛在東南紮根的南方柳相融,變成一個大軍閥;二是放棄一切,回國接受審判。”司煙将柳挽溪攔下,在投影上翻出星圖,點了點渡樞三号空間站群輻射圈,也就是現在的南方軍區。
“南方軍區尚在我們的影響下,發展需要時間,我們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更何況,這裡一直是我們和雲夢的緩沖帶,未來,我們在這裡和星象集團也可以以南方軍區作為緩沖帶。名義上這裡又是殷帝國的下轄,方千秋也該頭疼了,若他的精力放在這裡,甚至是有反合安的傾向,我們就能輕松許多了。”
柳正文給越分析越亢奮的司煙又扔出一個重磅炸彈。
“還有幾個消息,北方集團将要換防遷夢星系,名為換防,實質上是去遷夢接收星象集團提供的新式裝備和物資,并運送那邊需要的能源和原材料。江老希望你能夠借此機會,帶領衛戍集團北上在定塵星系接收組織通過廣寒星域送來的裝備物資。”
“那遷夢的群衆怎麼辦,全面重組剛剛落實一個月,又要叫北方集團換了去!”司煙怔了怔,一瞬間紅了眼眶,“我不能帶隊走,再說,衛戍集團從收回來,就在止墨手下,我掌握權力需要時間。我堅決反對和北方集團換防!”
“止墨,為了打通北方的運輸通道,北方艦隊的重心會從南向北轉移。剛才尋迹的想法沒有錯,合安和南方軍區合作需要發展,也有極大的壓力,對我們是最有利的。北方七星最南方的兩個星系,已經沒辦法掌握實控了,那是極為重要兩個資源星系,我們需要彌補損失,也要服務于各抵抗組織同志們的整體發展……”
“我會帶預備艦隊北出陳關,晚瑜、陽卓兩個星系都是資源星系,第一綜合艦隊雖是個大型艦隊,卻是沒媽疼的,給些甜頭能從殷墟借道,若隻為打通資源線,便沒必要為了陽卓和渡關二号空間站群的第二守備艦隊發生沖突。”柳挽溪越過司煙,在星圖上調出北上的路線。
“隻是,殷墟和定塵之間還有兩個空間站群,連舍十一駐紮着北方集團第二艦隊。除非我們繞個大圈,走連舍九、十,再進渡樞四,連上這條路。可若第二艦隊随着我們堵路,我們也沒辦法,方千秋都不需要明着對付我們,隻需要沒報備的演習阻撓,最後再說無事發生。能耐他何?”
“陳甯生和李藏沙他們兩人分配的艦隊已經發下來了,我們之前一直盯着的都是在逢春建軍的那支信息特種實驗艦隊,可我現在看,這個卡在第二艦隊駐地裡,極為尴尬的煙雨快速反應艦隊,才是真的有意思。方千秋想扔出一個廢子,卻别了自己的馬腿。”柳正文将新的艦隊信息錄入星圖。
代号煙雨的快速反應艦隊隻是個小型艦隊,一開始建軍應該就是為了給北方集團提供一個可以四處救火施壓的額外力量,因此建軍也就選在了第二艦隊的駐地。可最後指揮權沒落在北方集團手中,若是調走,白送出個小型艦隊,還不如留在這,被第二艦隊限制。卻在如此局面中,成了第二艦隊心髒上的釘子,若第二艦隊想動一動,煙雨艦隊怕是要跟着打雷下雨了。
“湧瑾釘在那。”司煙有些猶豫,“再把勇安調上去接應物資,如此衛戍集團就不用動了。”
“信息特種實驗艦隊是方千秋極為看重的一支艦隊,這樣的一支艦隊能放給你的人掌握,已經是方之不能容忍。我們怎麼可能調的動,甚至勇安去了之後,到底說的算不算都是未知數。煙雨能為我所用完全是北方集團本就松散,有下手的餘地。”柳正文甚至不用細想便否了這個主意。
“遷夢是個駐軍甚多的邊境星系,軍事化程度比當年農改軍的逢春要高許多。你抵觸我理解,我們可以解決問題,二戍一動,軍眷便要跟着走,留下的群衆不算多,方千秋隻是要接收裝備,叫一戍把人接到連阙去,安排住所和工作,以平民身份進入軍工廠工作。”
“至于南方,北方艦隊曾經撒過去的行政人員都會撤走,矢冀那邊的特戰艦隊會去渡門四接應一切願意跟着撤離艦離開的群衆,這已經是我們能做的全部了。”
“通貫、尋陽二系,有很多人改組後從私奴改為了官奴,本是保護他們的,可此次怎麼把他們帶出來?”司煙靠在桌上,無力感将他的感官投進殘忍的低谷,“更何況,這些人裡有一部分是從雲夢被賣過來,崎岖輾轉最終被賣到北方七星來,盼到你們的奴改,才過上有律法保護的日子。今,一朝便要傾覆嗎?”
“那我們要止步不前嗎,三十年前,躊躇的下場曆曆在目!我們現在的糾結、痛苦和困難,就是方千秋和他手下的統治集團想看到的。你以為隻是我們三個今天在這件辦公室吵嗎?等我們真的要把事情落實下去,我們的骨幹将領們也會這麼吵。媽的,這就是他們最慣用的手段!”
“況且,從現實角度,北方要進來的不隻是一批物資,是組織上持續的資源供給,是重新改組北方艦隊、衛戍集團,甚至擴軍備戰的希望。你我一直計劃的控制廣鈴重工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徹底掌控自己的軍工生産線,可南方、東邊,不再是一步步走下去的局面,我們沒有另一個四十年了。”
夕陽垂落,天色暗了下來,房間裡沒開燈,陰暗的影子拉的極長,最終淡淡的消失在滿屋的黯淡之中,柳正文看着桌上那一抹日光變淡,變薄,沒了亮色,最終消散。
“家裡有我,瞭查司,我來對付,幾個軍工集團,我來蠶食控制。但明年年初,北方艦隊要徹底完成換裝,必須搶在北方集團之前,完全脫離帝國軍隊的束縛,無論是在制度上,還是在裝備上。”柳正文本已經平靜了許多,可說着,那股熱血又湧了上來。
“甚至,所有進度都要加快!新一輪的解構已經來了,我們需要一支鋼一樣的隊伍,更要提防從群衆到軍官随時可能被挑起的各式各樣的沖突,甚至是包着階級鬥争外衣的沖突。”
司煙已經走到門前,心裡那團無名火被一盆冷水澆下,取而代之的是對政治挑撥的後怕,“明日授銜,而後,我會連夜趕回遷夢換防。柳肆武,你一定要是對的。”
咔哒——
房門的鎖芯扣上,房間裡隻剩下兩人。
“我明天回靖雪,北上的通道交給我,隻是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柳挽溪起身,也欲離開。
“聚少離多。”柳正文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将來,我們有的是機會。”
“好,将來見。”
紛亂的霓虹燈迷亂了人眼,如此熱鬧的地面街道已經極為罕見,也不知道陳甯生他們是怎麼找到這的,興許又是哪的網紅攻略。開車來太惹眼,街口外停放的大多都是動力闆,一面面闆牆閃着闆子上各色的霓虹燈,也算是缤紛。街裡也有幾輛車,震破耳朵的音樂多來自車裡,幾輛車較着勁,放的歌都不一樣。
司煙早早下了車,慢悠悠溜達過去,省的惹眼。可後方那輛張揚的跑車并不這般想。
引擎暴力的轟了兩聲,在人群中轟出一條路。
“籲——”挑逗的并不娴熟的口哨将司煙勾了過去,“一個人啊,害不害怕?”
空無一人的街口,車燈将街内圍來的人群照的透亮,高跟鞋踏在柏油路上的聲音,咯哒,好似心髒漏了一拍。
黑色的袖帶在陰影中浮動,裙紗慢慢流下,在金屬紅上浮動,惹得霓虹下星星點點的閃光随着呼吸閃爍。
白皙的膚色将影子稀釋,亂糟糟的光線已經無人在意,全然消失在絕美的五官中。侵略性的眼神毫不遮掩,好似要将他忘記換掉的常服撕開,刺進他的肌膚,滲出晶瑩的渴望的鮮血。
嗜血的欲望被煩躁的音樂帶回原始森林,心髒被嘈雜的鼓點操縱。
咚———
喉結滾動,咽喉在悄悄燃燒。
紅色的車尾燈落在淺淺的水窪中,不隻是對誰報的警,亦不明白哪裡失了火。
濕潤的空氣在溫熱的皮膚上拂過,也變得有些幹燥。
“帶你兜風啊。”
那滴虛無的血滴濺落,砸在心靈深處的水窪裡,濺起猩紅的漣漪,鏡面被擊碎,破碎,穿透——
“剛下完雨,有些冷。”柳挽溪拿出一對小巧的拾音耳機放在司煙手中,指尖有些冰,輕點,抽離。
“要外套嗎?”
“等下車。”
金屬紐扣染着他攀升的溫度,昏黃的路燈落在微微露出些的白襯衫上,陰影厚重,将肌肉的溝壑淺淺勾勒,恍惚間又被陰影遮蓋。
外套有些重,前胸處還挂着他少的可憐的绶帶,看似紛亂的發絲垂落,将肩章遮蓋,風帶起長袖,衣擺下的腰線若隐若現,星空在垂落的裙紗上閃爍。
有一絲溫熱。
“突然想起來,這在過去是違反紀律的。”
“那要等我們換回真正的軍裝。”脫了外套隻剩白襯衫的司煙多了些痞氣,或許是帝國軍裝設計的弊端,自然會流露些欺男霸女的氣息。
“哥!姐!看見你們了!!快來啊!”陳甯生帶頭從窗口探出個腦袋,居高臨下的招呼。
“催!接着催!猴急!”司煙高高地把帽子甩了上去,被陳甯生一把抓住。興奮的陳甯生又是一陣嚎叫。
“這種時候難得了。”柳挽溪挽着司煙,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低落,一種想要隐藏卻無法抹除的悲傷。
“十多年都熬過來了,再等等,我們的人生剛剛開始。”
“不聊這個了,先讓今天晚上好好過去。”
嘭!
嘣!
兩個手持禮炮筒在門口炸開,塑料彩片和絲帶在兩人的前路上落下,過年一般熱鬧。
“小崽子,給你倆慶功,這禮炮怎麼還給我放上了。”司煙用一隻手把頭上的彩帶扯下來,朝李藏沙扔了過去,可那彩帶隻是打個轉,又落到地上。
“特地給你倆留的,我們可都小心着呢,專往天上打,保證崩不着您!”李藏沙扭身跑開,躲在陳甯生身後,司煙攢的一把彩片都嘩啦啦飛到了陳甯生臉上。
“诶!哪有拉自己哥們擋槍的!湧瑾你不地道!”司煙大笑起來,仍挽着他的柳挽溪撚起自己身上少有的幾塊彩片,瞅準時機扔進了司煙嘴裡。
“咳!咳!!”大笑被強行打斷,司煙把彩片呸了出來,聲音裡夾着委屈質問,“止墨!”
“要說還是柳姐,膽子大有辦法,最主要的是!”
“司公子不敢怒亦不敢言!”
“嬸可忍叔亦可忍!”甯秀清一聲大喝掀起了新一輪的歡樂高潮。
“哈哈哈哈哈!”
“明天,咱們裡面可是要出好幾位軍官,高級軍官!”喝了些酒,本就管不住嘴的李藏沙更肆意了起來,“我要敬陳大校!陳司令!!”
“敬陳司令!!!”所有人鬧哄哄地舉起酒杯,湊到圓桌中央,“陳司令!建功立業!!橫刀立馬!!!”
“好好好!我建功立業還不行嗎!”陳甯生紅了臉,亦有些手足無措,可氣氛哄的極好,陳甯生終是自心裡開心的。
“那接下來,該敬誰了!”李藏沙又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有些搖晃着,指指自己。
“我是半路出家!打心眼裡我以為,我是朋友!不是兄弟!勇安是兄弟,湧瑾,自以為不是!”李藏沙有些喝多了,說着帶了些哭腔。
“但是我是兄弟!我是我哥,從那麼大!那麼大的大塊頭堆裡!”李藏沙伸直了臂展,比劃着,“把我拉出來的,從那麼大的電梯裡人擠人打出來的!是染了血的!”
“我不管不顧,所有護衛艦,躍遷,撞!我急啊,我急!我害怕!!我怕!我現在覺得我牛!!”李藏沙痛快的說完,便哽咽起來,将酒一口喝盡,辣的混着淚水嗆的,一時隻咳嗽着,上不來氣。
“哥……”李藏沙跌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他憋在心裡許久了,帶着情緒喝,沒多少就倒了。”陳甯生站在司煙身邊,看着石衆善把李藏沙背下樓去。
“我知道,之前讓你們去撈名單,就數他能喝。真是,你小子,沒把湧瑾當兄弟,看給委屈的!”司煙把陳甯生趕下樓,“跟衆善一塊,送湧瑾回家。”
“範元沒來。”人走的差不多了,隻剩下司煙和柳挽溪站到陽台上,雖隻是二樓,看下去卻仍是居高臨下,“當初就是畫張餅,他推了,還是站在我這邊,到最後那餅沒喂給他,糖也沒見着。這是走了啊。傷心了,怪我。”
“湧瑾和他們不一樣,範元跟着你才能走出殷都。在殷都,财富隻是權力的附庸,宋副使從不懂這個道理,他想象裡的那個資本主義,就是富人自然會擁有權力,富人再用權力供養窮人,再讓财富流回富人手中。”柳挽溪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
“可能他也去南方軍區了吧,一個新興的軍權中心,柳正祭出兵,顧南城有科技和生産線,範元有錢,多完美。”司煙自嘲,亦有些落寞,“不像咱,出了名的……”
“出了名的啥?你說這話能不能找個背人的地方,高高在上往這沒遮沒擋的陽台上一靠,小爺這耳朵可尖着呢!”街上搖擺的人群中分出條路,宋清山被霓虹燈下曼妙的身軀簇擁着,舉起酒瓶遠遠敬過來,又順着鼓點撒出去許多鈔票。
“你的。”宋清山掏出最後一打現金,塞到女伴胸口,撐的鼓鼓囊囊,“小爺我有的是分寸感,你們在樓上嗨,本公子在樓下如魚得水,這才是快活。”
“今天整條街,都刷本公子的卡!!”宋清山站上陽台起哄,街上更熱鬧了,“看什麼看,就算這一整條街的人,花上五年,本公子賬上零頭怕是都還沒怎麼動,更何況他們花的錢,到頭來,還是要落回我爹的口袋裡,不享受,白白蹉跎!”
“雲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