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下午就要回樞梁了,去接我爸媽。”陳甯生此刻的幸福是清澈的,同他肩頭被銀絲包裹的玉線一般清澈。陽光終于灑下來了,落在他的身後,叫他整個人都亮堂堂的。
“我叫鄭伯安排人送你。”
“不用,公子,教廷會幫我安排的,還有儀仗呢。”
司煙微怔,不知不覺日月輪換之中,陳甯生已經站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位置上,不再是停在接駁站外發愁的小夥子了。
“也好,明天我也要去遷夢了。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陽光把三個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李藏沙慢了半步,影子倒是有些和司煙重疊了。
“逢春是我老家,那地方氣候特别好,主星和幾個附屬行星都在宜居帶,軌道調控用的都很少。好好發展。”
“定不辜負公子期望,将來,咱幾個,還有宋公子、柳将軍他們,就是極強的實權派!”陳甯生跳起來,好似要抓到一縷陽光。
“少将軍,薰姒神官想和您面談。”神仆從方尖碑那邊追來,跪伏在司煙身前。
“薰姒神官?”司煙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陳甯生,又回頭看看,“帶路。”
“少将軍,薰姒神官隻見您一人。”
司煙拍拍陳甯生的肩膀,和李藏沙簡單對視,便算是道别了。不再說,也不知道再說什麼。隻是分别。
陽光從彩窗傾斜而下,被凹凸菱晶拼接的鏡面散成一大片,輕飄飄的紗一般落下來,和陳婉身上繁瑣的教袍拼接在一起,神聖,好似無處不在。
“少将軍,我們又見面了。”
内侍神官領着神仆在兩側退下,經過司煙身邊時也隻是低着頭,很快,教堂中隻剩下他們二人。
“這教堂鮮有人打理,我也費了些功夫。”
“北方艦隊的軍人不常禮拜,也不需要随軍神官。”
“無妨,除了億萬貧苦的底層人和奴隸,還有誰會信奉教廷呢。”陳婉走下高台,腳步聲清脆,回蕩在教堂中,也被賦上了一絲神性,“哪怕教廷本就沒什麼神。”
陽光在一刹那消散,整個教堂都變得陰暗,陰影籠罩着他們,陳婉一步步走下,隻帶着屬于自己的神聖和優雅。
雲層飄去。
陽光又打進來了,和一開始一樣,隻是陳婉不再站在那,僅僅留下一片空洞。
“我本隻想讓弟弟走出來,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卷到了漩渦中心。”陳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是平淡的陳述,“也算是了卻了我最後一絲牽挂。”
“神官今後要将此生全然奉獻給教廷了嗎?”
“你呢?”陳婉笑了笑,轉身又走上高台,“少将軍,走吧,我們會再見面的。”
司煙握着手中神賜的十字架,走在紅楓樹下,突來的寒流染紅了樹葉,蕭蕭落下,鋪在腳下,仍帶着水分,使每一步都走的有些沉重。
“公子。”李藏沙等在蔭涼裡,不緊不慢的跟上來,走在身後,“勇安已經到軌道船塢了。”
“我們也走吧,相背而去,決絕,卻總能再見的。”
“北方見。”
“北方見。湧瑾同志。”
飄落的紅楓葉将視線隔斷,走向軍隊前最後一段一同前行的路,終于可以并肩前行。
“首長,陳關守備艦隊拒絕命令,稱隻有聖谕或者教廷終止令才能阻止他們進入軌道攻擊位置。”戴卿黎站在艦橋中央,投影地圖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被憤怒的目光沖碎。
“包圍他們,全系統作戰準備。”
預零一二艦隊隻是預備艦隊下轄分支中型艦隊的一直小型分艦隊,僅有十二艘戰鬥序列艦船,可陳關守備艦隊的體量足足是他們的三倍,雖然陳關的裝備落後,卻沒有什麼代差。
預零一二隻能勉強在他們的轟炸軌道截面外圈進行較為完整的封鎖,星際戰争的完全包圍需要多于敵方六倍的艦隊體量。
可此刻的預零一二,隻能用自己的勇氣,分散開,向敵人靠近,表達自己的态度,保護可能存在的同志。
“他們拒絕談判,質疑要執行軌道轟炸,防衛軍已經标定了示威起義人群的坐标,并進行了持續引導。”
“火控雷達鎖定所有探測距内目标,打開所有導彈發射井。”急促的局勢彙報中戴卿黎一點點抽出手中的劍,哪怕是以一敵衆,仍不壓抑手中利劍的寒芒。
“王先生,您沒必要進入管制星域,隻是一次小沖突,類似的事情帝國境内無處不在平平無奇,為您和您的報社,提供不了什麼曝光度。”一處繼進船塢中發出一艘大型接駁船,中年發福的王記者不屑的看着船内奢華的裝潢,隻是走到星空走廊中,看着外面沒有被遮蔽的世界。
“老爺不必如此,你是官,我是民,我也隻是為帝國服務的一個普通人,既然這任務落到了我肩上,我自然要為帝國鞠躬盡瘁。”
随行的官員有些無措,隻是個下層記者,卻不按規矩辦事,哪一次這種事派記者來不都是跟着他們享受幾天,再拿些他們早就準備好的素材走,雙赢且樂此不疲。可這次,怎麼來了個愣頭青。
“王記者,這不會是您的第一次外勤吧?”
“大人是想論資排輩壓我一頭不成。”王記者沒接他的話,嘴上嘲諷可心下也有些沒底,論資曆他确實矮人一頭,“你是在質疑帝國新聞信息總署?”
“不敢!”随行官員擦去冷汗,仍是不卑不亢的回話,“隻請您對帝國威嚴,對陛下尊榮,負責!本官不再叨擾。”
柳正文孤零零的坐在軟塌塌的躺椅上,桌上堆着陳甯生轉移産業的文件,小半年來,陳甯生接手的爛攤子發展的不錯,若再有時間,按照正常的學制走兩三年的時間,壟斷整個廣鈴集團的加工供應鍊也不是什麼問題。
可惜啊,要追時間了。整個廣鈴星,又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和往年一樣,又都從忠威教院走出去了。隻是這一次,暗壓壓的雲層裡,又一次醞釀着風暴,想要毀滅他們重建的一切。
“讓開。”攔在門外的柳青被韓纖悸推到一邊,走廊裡喧嚣的聲音随着門的打開湧了進來,隻片刻又寂靜無聲了。
“解釋吧。”韓纖悸把調令輕放在桌上,柳正文擡起頭才發現她沒和往常一樣穿着便裝,或是醫文職簡樸素雅的常服,反倒是穿上了重工繁禮的軍禮服,“柳妹妹已經在回靖雪的路上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都說出來。”
“預備艦隊要北上,打通從靖雪到定塵整個西北邊境線上的線路,建立穩定的辎重運輸控制權。”柳正文把第一版的預案調出來,放在投影上,“尋迹要從東南,帶衛戍集團北上,我身邊沒人了,必須把你調過來。”
“柳青!”韓纖悸冷喝一聲,門外的柳青卻不敢有什麼反應,“裝死。我能撕了你不成?”
“嫂……”
“閉嘴。叫我韓尉官。”柳青冷顫一下,隻敢閉嘴,絕不再說什麼。
“柳青是死了嗎?是他的文職工作我能做,還是練兵整軍武備艦造我也都能給你打下手?柳正文你腦子裡裝的什麼,我一個醫官、高級技術師,不在一線,在這給你當狗嗎?”
“矢冀、廣鈴兩個星系,還有渡門四、渡樞五兩個空間站群,也都是一線,是我指揮的綜合艦隊和特戰艦隊的一線,通貫、尋陽二系的行政官員、隸屬軍官和人民群衆也需要我去指揮撤離。”星圖變換,最終落在已經被劃進南方軍區的通貫、尋陽二系上。
“我不會把你留在北方艦隊總參謀部,這紙調令,是符合組織意願,也通過了正常程序的。我會讓你參與南方軍區撤離工作的一線任務,還有新的專業課程,隻是辛苦你壓榨自由時間了。”
“軍中無戲言。”
“絕無戲言。”韓纖悸轉身便走,沒有一絲停留,柳青剛剛躲出門去,卻正好擋在門口,“延卿,保護好自己。”
“我會的。”
“什麼!已經走了,快!把消息送到矢冀,一定要把陳關對峙的消息送到公子手上。”柳挽溪留下的聯絡員剛剛趕到接駁站,卻已經晚了許久,焦急中,突然他想到了什麼,筝線,他們能找到胡楊,隻要把消息送到筝線,他們一定能以最快的速度傳到司煙那。
“将軍,躍遷波動,預備艦隊的增援到了,預零一支艦隊一整個中型艦隊編制都進入陳關了。”副官看到情報先是隐藏了下來,又若無其事的走到總指揮身邊耳語。
“什麼?不是隻有柳挽溪身邊那個副官回來了嗎,怎麼可能調動這麼多兵力,教廷安插在參謀部的人又怎麼可能讓臨時指揮權預案通過!”
“是她本人簽署的命令。”
“第一守備艦隊和第二守備艦隊靠過來沒有,算算時間最起碼該過渡門七了。”
“剛才的通訊信息,剛剛進入往渡門七方向的繼進船塢。”
“狗日的王升,給我催,廣梁王家與我武靈宋家一向不和,不必顧及臉面,向北,急電第一綜合艦隊,求衛明澄速來救我。”宋炜徨在艦橋上踱步,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還有,讓老爺子速速進宮,求陛下谕令,催促王郭二人速來協助平亂!”
“宋炜徨部已經停止行動,但仍和我方對峙。”
“嚴令各單位沒有命令不準開火,在總指揮返回之前,不能主動爆發沖突。不過……”戴卿黎看着立體雷達探測圖,心下覺得不能就此放過他們,“所有電子戰單位,自由發揮,包括不限于投影18+、通訊頻道血脈噴張、平面顯示器貞子往外爬,給我搞瘋他們。”
“哥,總參謀部的軍令快把我接收頻段擠爆了,有個打印機現在還在吐命令呢,我們真不動?”郭正銘艱難地咽下一口酒,舞廳中心繞着鋼管的舞女勾不起他一絲興趣,任憑兩個副官如何在他身上扭動都壓不下他心下的不安。
“怕什麼?軍令上有老爺子的署名嗎?要真需要我們動一動,老爺子的命令早就到了。銅祿,我帶你出來玩為了什麼,你心裡有點數行不行?你這慫樣,都快給老子看萎了。”王升提起身前女子的頭發,不顧那人正貪婪地呼吸着渾濁的空氣,一耳光打在她白嫩充血的臉上,乘着力側跌去了一旁。
“你,去。把那個總經理叫過來。”王升攬過身邊的副官,不顧春光,隻是當個物件似得攬過來,昏暗熒惑的燈光把指間不經意沾上些許粘稠的液體籠的模糊、晶瑩,習慣了似得,抹着紅唇在唇齒間擦去。
又将她甩落到地上,邊爬起邊向外掙去的樣子,雖是故意做出的,卻也惹得王升開心。
“哥,要是我們按兵不動,宋炜徨落了下風,這責任……”
“責任?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内亂而已,哪個星系不亂?随他們亂去,北方艦隊願意接這爛攤子是人家家大業大。我們王家,隻是軍戶裡的大戶,是聖上的狗。要是不想被扔了,就看好自己的狗盆,也别去咬人,少叫喚。”王升擺擺手,把舞女趕了出去。
“平時搖搖尾巴就行了,爪牙是自己的,收着點。”王升向暗處打了個眼色,剛要追出去的護衛停住,又隐到幕後,“真放到台面上,沒人敢真的這麼嚼舌根,就足夠了。”
“長官,總經理在外面候着了。”那副官走到王升近前傳了話,又跪到一邊。
“進來吧。”王升懶得打量這個中年男人,雖然能在繼進船塢裡開這種店的都有些背景,可在這,他才是土皇帝,“我姐夫今天玩不爽,我也跟着敗了興,先前那個幾個都什麼貨色,我看你這店,啧,也開不久。”
“爺!隻要能讓您高興的,我都幫您找,今老闆不在,是我不熟悉,隻要您肯教我,我保證,沒有找不到的。”
“簡單。我什麼時候挑剔過,是個上等貨就行。”王升不動聲色地擡眼看了看這個總經理,又看看郭正銘,“從新雛裡挑一挑,最好是賣藝不賣身的,沒有奴契的,約摸着幹幾天就走的。你做得了主?”
“隻要您高興,我就算是找人找到宮裡,也肯定不能拂了您的意思。”總經理聽着王升的要求,卻看郭正銘随着一個個條件眼睛裡一點點放了精光,心下多了些心思,“至于這個……”
“能入你眼的,有幾個來幾個,要是都好,我高興。要是有一個濫竽充數的,你也不用跟你老闆交代了。”
“将軍,就是個内亂處置,我們讓一步吧,快瘋了,真快瘋了!”戰艦上高功率的通訊設備被開到最大音量,音質極差的鬼哭狼嚎裡還混着教廷的禱詞,卻是被扭曲可怖的聲音贊頌着,許多人先前還放任自己沉浸在被勾起的火熱中,卻在一瞬間便被投進地獄了。
先前被放到一旁的拾音耳機,此刻卻被争搶着戴上,可先前聚精會神的仔細傾聽已經磨尖了耳朵,叫他們仍能時不時聽到穿透拾音耳機的可怖聲響。
“再等一等,柳挽溪從廣鈴趕回來,至少要六個小時,再怎麼樣王郭二人那時也該到了。我不信她柳挽溪敢先開火!”
“渡樞五方向有動靜嗎?”柳挽溪的旗艦剛剛通過連舍十九,躍遷的電力需求需要優先滿足,陳關星系及周邊所有可能卷入的軍事力量統統在沙盤上鋪開。
“沒有,甚至渡門七仍沒有王升、郭正銘部通過的消息,宋炜徨部多次向殷墟衛明澄部求援,現下也沒有任何回應。”
“郭正銘部扼守北方南下殷都的要沖,沒有直接命令不會動,王升部駐地雖為交通要道卻不關鍵,僅有東西聯動之要用,若王升部不動,郭正銘部必定龜縮。衛明澄部更是扼守北境關口,就算分兵也無足輕重。”
柳挽溪手中的指揮杆落在陳關,又直指晚瑜。
“這是個機會,傳我命令,預零一全面控制陳關星系,陸戰署即刻奪取各繼進船塢、中繼船塢控制權,北第一旗艦艦隊不必等我單位歸建,協同北零二二艦隊迅速通過陳關星系、渡門八空間站群,武力接管晚瑜星系。”
柳挽溪撚起幾個旗子,甩到他們應去的地方。
“以封鎖陳關星系内亂,肅清陳關守備艦隊的名義。”
濃厚的,惹人困倦的香氣在昏暗遮掩的氛圍光中沁開,淡紫色的光線打在她裸露的肌膚上,都襯的亮了些。
滿是暗示的樂聲聲音極小,可卻勾着人側耳,一點點不經意間在欲望的枷鎖上磨蹭,直到軟落。
隻送來了兩個人,剛剛離巢的鳥雀般慌張,卻不敢表現出來,隻站到半人高,剛剛好露出些許裙底的台子上,便已經有些羞恥的不知所措。
被人精心準備過的妝容在并不冒犯的距離上看不真切,可王升還是看出來,後台的化妝師雖然技術斐然,卻定是不熟悉這兩張臉,已經盡力在突出她們的特征,卻還是差了些味道。
可也正是差的這一點,滿足了他們所想的欲望。
“這單子上的舞,你們都會跳嗎?”王升把煙叼住,撕了下單子,卻撕不動,便拿下煙,點在那單子上,借着燃起的火苗将單子撕開,隻留下了後半部分。
“都學過。”兩個人點點頭,說話也都有了些輕微的磕巴。
“那就在這裡面挑一個吧。”王升把單子一折,捏着副官的下颚,放在她的唇間,像驅使什麼似得,叫她将後半截單子送上去。
年長些的女子蹲下來,在保持着姿勢勉強扒上台子的副官唇間拿到了單子,超短裙什麼也遮不住,雖說年長些卻也隻有二十幾歲,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臉上已經紅了一大片。
“客人,這些……這些我們都……”那女子面露難色,把單子遞給了另一人。
“怎麼?沒學過,也對,你們入行都還沒,怎麼能學過這些我們後面的客人才能看到的東西呢。”王升皺皺眉,随手把手上剛抽了些許的香煙丢棄,另一側的副官許是早就習慣了那味道,有些燙卻仍忍下,熟練的做出一副滿意的樣子。
“想學嗎,我可以教你們,看得多了,怕是比你們那些教訓師還要熟悉。”王升走到台前,嗅了嗅,卻隻聞到濃厚的香水味。伸手輕握住她的小腿,扼住了她正收回的足。
“怕什麼,就算在前面,就沒有客人攢油嗎?在我這,光明正大,台費可要高多了,夠你吃一輩子了。”
“客人,我們不是……”她要掙脫,卻不敢用力,求助的看向一旁年紀偏小的女子,卻隻見她已經不敢有什麼動作,恨不得在此刻隐去。
“什麼是不是的,你看她們是嗎?”王升指了指卧在沙發上的兩個副官,“你隻需要記住,我是王升,廣梁王家的王。”
王升猛的用力将她拉落,卻也未放任她摔落在台子上,隻一把将她從跌落中攬進懷裡。還未等她感到些許溫柔便被扔到了沙發邊上。
“喜歡這個嗎?”王升把副官的肩章一把扯落,夾在指尖,拉着她的頭發,湊到耳邊,“把它吞下去,就把它送你。”
仍在台上的女子驚恐地捂着自己的嘴,雙腿顫抖,想逃卻使不出力氣。
“想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