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長的空饷名單,你一開始怎麼不發給我。離開的時候艦隊集結那麼快,我還以為是因為你的威望,終于不瞞着我了,結果卻是因為編制十不存一,戰艦能開動就行。反倒是陸戰署中下層的人數不怎麼缺,怎麼,要我一個個現場升官嗎!”
“都是交易……”衛明柊捏捏眉頭,有些心虛的低着頭,“彭衛兩家各取所需。”
“開除,必須開除,統統開除!”李藏沙憤恨地摔下文件,轉過身去,本以為他平靜了些,可再轉過身一張口,湧出的滔天怒氣竟是更甚,“不止要開除!我還要注銷他的軍籍!!”
“才多長時間不見,張口閉口都要開除軍籍了,開除誰的軍籍啊?”司煙走進艦橋,正撞見急上了頭的李藏沙,“空饷好啊,空了多少?”
“你怎麼來了?”李藏沙下意識将文件藏到背後,向衛明柊使了好幾個眼色。
“定塵現在很安全,命門在你這,我總要過來看看的。”司煙好奇地看了看衛明柊,耐人尋味的目光向李藏沙瞟去,“看來你這指揮權拿到的挺順利,就是不知道勇安怎麼樣了。”
“勇安比我厲害的多,肯定比我這爛攤子強。”李藏沙不好意思的讪笑,“我手底下活人都沒多少,陽奉陰違也得是人才能做出來的,你說我手下一堆假人……”
“打住打住,寒暄起來沒完了,介紹下。”司煙挑眉瞥向一直站在一旁的衛明柊。
“哦,這位,我的副指揮兼參謀部總參謀,衛明柊,字疏惑。衛明柊……”李藏沙拉了拉呆呆的衛明柊,滿眼不争氣的瞪了他一眼,壓着嗓子咬着牙低聲訓問,“衛明柊,又犯毛病,第一次見人你都這樣啊?”
“這是我老大,司煙,字尋迹,你應該聽過,就初中課本那個,臨時加的必背課文,每天抽查那個。叫什麼……”李藏沙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沒事,你就當之前就認識。”
“你好,衛明柊,初次見面。”
衛明柊看向司煙伸來的手,又擡頭看看司煙的臉,緊張好似褪去了些,“您就是和那個殺神同期出名的喪星……”
“閉嘴吧你!”李藏沙忙捂住他的嘴,掩着尴尬略帶着些忐忑地看向司煙,“老大,他,他沒什麼社交環境……”
“和殺神同期出名的喪星?我知道我出過名,但是殺神,還有喪星……”司煙想了想,接着說,“大抵是出名的那段時間,我一直在訓練,很封閉,我很好奇。”
“七六年算是您最出名的時候,往上五屆,五屆人啊,隻要是能上學的,就分兩派,一派罵您的,一派是您的死忠。罵您的說您是喪星,就是,一特别腦殘的故事加了許多本該沒有的功課。”
“至于您的死忠,離開中學差不多就該給您忘了,到現在呢,您那課文都已經被适應了,所以,也沒什麼人罵您了,您的影響力那是與日……”李藏沙剛要找些話找補回來,卻被壓回肚子裡。
“那殺神呢?”司煙看着他們兩人,在腦海中想到的幾人中思索着,會是誰。
“正巧,也是七六年……”李藏沙剛要說,卻被衛明柊有些陰郁的聲音打斷。
“七六年,也是王林宋衛四家,徹底停止對北方艦隊滲透,主動退出殷都防衛圈的那一年。”
鵝毛大雪,一如既往。
通曆七十六年,靖雪主星上從未停止過的雪季,感覺上去好似更冷了。
停機坪上慢慢又積起厚厚一層雪,半空中,柳挽溪透過舷窗向下看去,一片白茫茫,隻有成片的針松林将一顆顆冒尖的林影連在一起,隐約的構成一片片生命的顔色。
大片的雪花成群的從窗前落下,她仔細去看,在大雪中捉到幾片雪花的模樣。
“小姐,真的不用通知夜茲守備艦隊嗎?那邊離殷都近,不太安全,我們還是讓那邊提早布控吧。”戴卿曉把妹妹安頓好,想起行程安排還是有些擔心。
“妹妹在下層嗎?一起上來吧,下面冷冰冰的,戰士們有恒溫系統,妹妹不行。”柳挽溪并不想回答她的問題,搭在暖片上的手套已經烘幹,柳挽溪走過去,取走自己的手套。
“小姐,幽沁膽子小不敢上來。”
“妹妹更喜歡那些戰甲,和你正相反。”柳挽溪擡頭看着戴卿曉,片刻,輕輕笑了笑,“戴副官,我先去休息,有任何消息請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戴卿曉看着柳挽溪離開的背影,心裡有些苦澀,她們的交流總是不和睦,更像是兩個很好的在用自己擅長領域分别操控權力的合作者。
“同志們,他們說,你們是我最忠實的親衛,是我在星空中的影子,是我專用的收割生命的黃金鐮刀。”柳挽溪站在旗艦艦橋,她的投影垂在旗艦艦隊每艘戰艦的每一間艙室。
“可我隻覺得,你們是我最親密的朋友、最可靠的戰友、最不畏犧牲且擁有強大思想武裝的同志!和你們站在一起,我才能在我還未經曆的歲月中,吸取經驗和力量,以成為一個合格的指戰員,一個擁有正确的堅定的強大的思想武裝的革命戰士。”
“我們因為一個共同的理想,為了全人類的利益,将心血、生命和自我,彙聚在此時此地。請所有北方第一預備旗艦艦隊的同志們,接受我由衷的感謝。”
她的軍禮照進每一位戰士的眼中,沒有命令,也沒有口令,隻是自然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同志們,也在此刻将最崇高的敬意返回。
“同志們,在以方千秋為首的帝國軍人階級中,擁有絕對中下層影響力的所謂王林宋衛四大世家,在這幾年間,對我北方艦隊進行了無底線的不擇手段的滲透和诋毀。我相信,作為我的直屬,名義上僅在預備役序列的緊急預備艦隊,所受到的中傷,絕不會低于忠于北方艦隊總參謀部的任何一支艦隊。”
“這種诋毀和滲透,已經到了,不可忽視!不可容忍!不可原諒!不可放過的!嚴峻境地!”她年輕的聲音铿锵,好似戰士們手中锃亮的鋼槍,“北方艦隊總參謀部,通過了緊急預備艦隊參謀部的一緻決定。”
“我們要選擇要一支,絕對忠誠!絕對純潔!絕對強大!絕對服從命令!絕對堅強不屈不怕犧牲的艦隊!執行一項十分艱苦,需要付出巨大犧牲的任務!”柳挽溪的目光冷酷卻充滿熱血,這目光和所有人沸騰的熱血交織在一起,讓心跳加速,讓氣血湧動。
“所以!我代表北方艦隊總參謀部!緊急預備艦隊參謀部。向北方艦隊,緊急預備艦隊,北方艦隊第一預備旗艦艦隊,下達以下命令!”
“從此刻始,參謀部全體參謀、陸戰署所有指戰員、空戰署所有指戰員,即刻向艦隊指揮中心報道!”
“所有戰鬥崗位、非戰鬥崗位人員,即刻進入戰時狀态,實行全面的絕對嚴苛的保密條例執行監察工作,停止一切外出、假期審核工作,已經外出、休假的人員,即刻回崗,或暫停職務。”
“請同志們,在個人終端,接收查看任務簡報。北方艦隊第一預備旗艦艦隊總指揮,柳挽溪,向所有同志,敬禮!”
投影閃爍,她的身影漸漸散去。
踏步聲隆隆,大潮一般距離艦橋越來越近,柳挽溪看向舷窗外廣闊的星空,今天本來隻是平凡的一天,和往常壓抑的日子一般無二。
她感受着這艘旗艦輕微的震動,好似是這龐然大物的心跳。
“報告!”艦橋艙門緩緩打開,連廊上,廣場上,整齊的隊列一眼望不到頭,這是這艘龐大戰艦上所有的大小指戰員。
如果船上的每一位指戰員同時出發,到達艦橋的時間應該是差不多的,往往這也被看做軍紀軍容中極為重要卻難得的一部分。可她本也就未曾幻想過,在北方艦隊分崩離析的現在,他們仍能做到這種地步。
“北方艦隊第一預備旗艦艦隊,所有參謀、指戰員,向艦隊指揮中心、總指揮,報道!”巨大的環形投影儀将艦橋四周的牆壁點亮,不止門外的指戰員們,其他戰艦上的指戰員正集合在他們各自的傳達艙内,向艦隊指揮中心。
向已經與他們朝夕相處許久,卻還從未站在過那個位置上的,新的總指揮,報道。
“全體都有!”
“敬禮!”
引擎的尾焰一組接一組的在平靜已久的星空中點亮,流星穿過大氣,連成線的光芒,在鵝毛大雪中消逝。
“軍引導站通報,靖雪方向檢測到成建制躍遷波動,未檢索到任何報備信息,未接收到任何管制信号,無番号信息……”
夜茲。
這個星系的恒星質量極大,體積卻小,活動也很懶惰。強大的引力使得距離恒星較近的行星碎成星環,均勻的鋪設在恒星與附屬行星之間。
光艱難地穿過寬大的塵埃帶,已經不剩下多少能量。
不論是哪顆行星,都永遠無法掙脫寒冷和黑夜,甚至那隐約能用肉眼看到的,模糊的太陽,也是破碎的。
“或許是那位突然有了興緻,耀武揚威來了。”指揮官看了看信号規模,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松快下來,“規模不大,充其量就一個旗艦艦隊,不可能是來興師問罪的。一分隊改編了一個教導艦隊,讓他們離港去接吧。雖然還沒什麼成果,應付檢查總是夠的。”
“注意!指揮中心命令,屏衛艦前推!封鎖繼進船塢長泊港。”
“指揮中心命令,驅逐艦、護衛艦沿行星重力場中段形成火力網合圍,建立主星空域管制。”
“命令,旗艦、巡洋艦、殲星戰列艦進入近地軌道,反推引擎兩組啟用,減速,準備引力捕獲。”
“報告!電文擡頭,北方預備。”負責外圍防務的第二分艦隊正在附屬行星巡邏,柳子傾也剛剛二十歲。
“念。”
“命令!柳子傾部從速封鎖夜茲守備艦隊第三分艦隊駐軍港,我方行動掃清外圍障礙和隐性威脅。北方預備總指揮,柳挽溪。”
“各單位注意,改變航向,執行命令!”柳子傾望向主星的方向,他能猜得到那裡将要發生什麼,畢竟,他就是最早埋下的最堅固也是最鋒利的那顆釘子。
“幹什麼!幹什麼!她要幹什麼!”引導站内已經亂作一團,她的艦隊毫不掩飾的正在建立封鎖,就算再傻也能感覺到刀刃架在脖子上的刺骨寒涼。
“第一分艦隊為什麼還沒出港!今天外圍巡邏的是誰,是誰!讓他來主星解圍,快!”
“将軍,今天是柳子傾啊!”
“讓柳子傾!”指揮官猙獰的面孔突然僵住,垮落成一片失了神的茫然,“是柳子傾。”
咣——!
戰機貼近劃過,故意敞開的導彈艙裡滿載着反艦導彈,引擎的尾流掃在舷窗上,惹得塔台一陣晃動。
嗒——
由遠及近,電力截斷的輕響追來,指揮室陷入一片昏暗。
輪廓識别燈在大開的艙門處亮起,動力背包輕微卻規律的排氣聲,好似死神的呼吸,讓指揮室内的所有軍官都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意識到,死神已經降臨。
“王、林、宋、衛,四家子弟及其所屬,分黨明派,殺,無赦。”
黑暗中,紅光一點點從刀鞘中躍出,對付這些身無片甲的軍官,自然用不上大口徑步槍。
“我,我不是,我和他們沒關系,我不是啊,我是老資格了,從柳大帥在時,我就……”指揮官被熱切刃上灼人的溫度逼得揚起脖子,好似個壯烈的,隻是那藏不住的顫抖出賣了他。
近衛止步,持刀的手被柳挽溪壓下。
“叔叔。”柳挽溪和她定制的戰甲才堪堪到身邊近衛的肩頭,可在這些羔羊一般的人眼中,他們也沒什麼不同,“我父才走了幾年,我本以為你已經把他忘了。”
“止墨,我也是有謀劃的,我不是豬油蒙了心,我絕對忠誠!我從來都沒有!”
噗——!
短刀插進肋間,直直捅破心髒。
“我父耳根軟,黃泉路遠,想出的說辭也一定比在我面前現編的完善。”腳尖點在他的胸膛,那裡的肌肉還在抽動,“他也定會為你讨回公道。可惜,我不是他,我隻是個……”
輕輕送力,那人倒在血泊中甚至漸不起幾滴摻着油脂的鮮血。
“軍閥。”
呲!
幾道紅光閃過。
隻是人頭滾落,血被堵在燙糊的創口處。
“殺!”
窗外,戰艦駛過,外裝甲縫隙中小小的輪廓燈填滿了全景舷窗,強光打進來,将人淹沒,隻留下影子拉的長長的,且極纖細。
一點點,黑暗再次填充進來,迎着窗外微弱的星光,隻剩下十幾具跪坐的屍體。
嘣——!
火光刺破翻滾的煙霧,闖進這剛剛平靜下的艙室,被炸飛的殘壁重重撞在打開的艙門上,剛好被卡住,這片刻,地上的影子自脖頸向上,是連成片的,屬于那殘壁的影子。
“衛氏子弟!豈能膽似飛鳥,懦如奴婢!”斷刃上,還帶着剛剛斬落的紅刃留下的一縷殘芒,世家子弟常佩的禮劍,哪怕在平時呵護不當,隻用手掰一掰,都是極容易折斷的。
“你不怕死?”柳挽溪挑開他的斷劍,赤紅的熱切刃甚至已經燒卷了他的眉毛。
“衛氏子弟,生來就是帝國最堅實的盾,你可曾見過曲折的盾牌!”那人閉着眼,卻昂着脖子,析出的汗水頃刻被蒸幹,整個人緊繃着,真的好似變成了一張盾牌。
“衛氏,看來你很看重自己的出身。把這種草芥般廉價的東西,看的比命還重要。”
“草芥?草芥生來便是草芥,豈能将蜉蝣與鴻鹄做比!”
“那你這隻鴻鹄,和這些……”柳挽溪擡起刀,掃過前方正對峙的一群子弟,“鴻鹄們。”
“在這,做什麼呢?”斷劍邊,正用薄紗裹住自己顫抖的身體,簪發淩亂的女子們,在輪廓燈下,别過臉去,自顧自藏下臉上青紫的淤傷。
“踐踏蝼蟻取樂,有何不妥?”
“哦?”
“柳氏,若我們披挂整齊,堂堂正正決一死戰,如何能有這般差距。”那人趁着熱刃擡起,不甘地看向面前高大的兵甲,“又如何會像這些賤民一般,被你羞辱!”
噗——!
“呵!呃——”那雙血紅的眼睛,正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輪廓燈冰冷光線下的那半張臉。
咬緊的銀牙牽動臉上的淤青,卻不覺得疼痛,隻覺得一陣爽快。
噌——
一陣刀兵出鞘聲在前響起,刀光在昏暗的艙室内亂閃,那女子卻不膽怯,猛拔出插在咽喉中的斷劍,立在陣前。
柳挽溪擡手,高大的兵甲越過那姑娘,迎上撲火的飛蛾,不似地上那死人一般狼狽,餘下的人連濺出血的機會都沒有。
“躲好。”柳挽溪抽出自己随身攜帶的短刃,輕輕放在沒被污血沾染的地方,“全體注意!準備突入軌道防禦圈,完全掌握近地軌道控制權!”
“聽說當年柳将軍隻有十五歲,也難怪有些決策比較直率,引導站在繼進船塢和軌道防禦建築圈之間,又是軌道防禦建築圈的一部分,就和突觸一般,隻有長長的廊道連接。”衛明柊說到此處,不為故事中的自家前輩惋惜,反倒是為柳挽溪的決策傷感起來。
“雖然,比在機庫出入口、疏散逃生艙區這些地方進行跳幫戰,先奪取引導站要更容易,可也給了軌道防禦圈的守軍更多時間。”
“預備艦隊的人占領了幾乎所有的引導站,也封鎖了所有繼進船塢,可偏偏軌道防禦圈上的守軍,在和裡應外合的柳家軍争奪控制權的時候,把消息送了出去。”
“柳家人,終于坐不住了。”方千秋将消息遞給丞姬,好似早就料到了這件事,“幸好,孤早将武靈的那支艦隊調了過來。此刻的夜茲正可以放一放他們四個的血,免得孤的軍隊今後遍是他四姓的兵馬。”
“平功最善帝王術,柳家人落下的這一子又為你做嫁衣了。”媚眼如絲,丞姬水波一般的目光牢牢牽在方千秋身上。
“帝王孤寂,這位子寒苦,如今也隻剩你敢稱孤的字了。”方千秋很是高興,一切都在順着他的想法走下去,“你在孤身邊聽政也已經有了些時日,孤也有打算将武靈守備徹底變成孤手中最忠誠的艦隊,變成未來皇室的儀仗。”
方千秋集盡此生的溫柔,盡數在此刻流落在丞姬身上,“這一次,孤讓你帶兵,既顯未來皇室之威儀,也讓天下知曉,誰才是我的女帥。”
“臣妾,領旨。”
骨碌碌,幾根爆破筒捆在一起,定了夠長時間的延遲引信,如此一般的爆破筒準備了幾大箱,滾木礌石一般一股腦從連廊這一頭倒下去。
守軍潰散,唯恐被卷進這場連綿的爆炸中,足夠抵禦艦炮攻擊的建築結構随着爆炸規律的震顫着。
硝煙微散,那支帶血的柳枝無聲息的探出,鐵手撕開淡薄的煙幕,鋼針沿着輪廓燈射出的光線雨一般打出。
“各部按計劃奪取通聯氣閥艙,以各自目标區域友軍戰況制定進攻計劃,完畢。”狹窄的通路兩側參差的掩體後,堆疊着冷寂的銅人,滲出的血彙成溪流,蜿蜒着,被柳挽溪踏碎。
“傳令柳子傾,肅清行動已完全展開,讓他放開拳腳,整肅第三分艦隊。”
咚——!
氣閥艙門拉着白煙飛去,隊伍最後等待許久的筒裝武器操作員同時打出戰術□□,兩側的衛兵跟着尾焰沖出,在一片驚愕無措中,似餓狼沖入羊群。
“筝遷錦。”密室中陳婉向那模糊的投影伸出手,直到那剪影散去,都沒能說出一句挽留的話。
“三軍聽令!”白袍扯落,被扔到身側,露出的,不再是困在宮裝中,被視作禁脔的肉軀,而是單薄,卻飒爽的裝甲,“航向,夜茲!”
“第三階段計劃,已成功展開。”柳挽溪抛下手中殘盔,揮手抹去投影上突兀出現的文字。
幾縷鮮血濺出,落在層層階梯上,階梯不長,滾落聲很快靜止,舷窗外,越過軌道防禦圈的戰艦,引擎尾焰熾熱的光好似要燒融一切般,闖進來。
警戒的衛兵的影子打在盡頭的艙壁上,化作她伫立的影子兩側堅實高聳的城垛,而長城内外,神魔鬼怪,猙獰亂舞,赫然是蜿蜒的階梯上,堆疊的守軍殘屍。
“要進入倒計時了。”
“柳子傾!你不得好死!!”長刀沒入三分隊總指揮胸口,他早已沒了力氣,隻是不甘和絕望強拖着他,傷痕累累的站在這。
“每次都這樣,沒點新詞。”收刀入鞘,被鮮血染盡的軀體支撐不住,轟然倒下,柳子傾沒有回頭,對正在屠刀下掙紮的殘軍來說,生命的結束已經是無法改變的結局,而對他來講,這些都隻是開始。
“将軍!旗艦發報,有人趁亂跳幫,直逼艦橋!隻有戴副官手下一隊人馬,絕不超過一個中隊,敵衆我寡,馬上就要支應不住了。”
柳子傾本以為是自己這邊出了變故,直到聽到戴卿曉的名字才反應過來。
“小姐呢,小姐知道了嗎?!”
“軌道防禦圈正在混戰,通訊很難遞進去,否則也不會發到咱們這來了。”
“讓柳盡絮的精銳作戰中隊撤下來,随我去救火!”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指揮中心命令,旗艦各單位,立刻向艦首方向撤離,放棄一切資料和物質财産,一切以生命安全為重,在艦陸戰署力量,正在建立防禦封鎖線,務必遵守命令,以生命安全為重,立刻疏散!”
戴卿曉走下艦橋,卻看到趕來又因為害怕不敢走進艦橋的戴卿黎。
“幽沁,你怎麼來了?現在很危險,不要亂跑,和哥哥姐姐們在艦橋等我。”戴卿曉抱起戴卿黎,又走回艦橋。
“姐姐,很危險嗎?”甲片冰冷的溫度像一根根針紮在她的掌心,可她卻依舊死死扒着姐姐的戰甲,不願松手。
“沒事的,一夥敗退上來的殘兵,姐姐是打過硬仗的人,幽沁不要擔心了。”
妹妹柔弱的秀發在她冰冷的指尖滑落,女孩發間溫柔的香氣無法在堅硬的鋼鐵上停留。
戴卿曉站起身,在戴卿黎眼中,她就是神明一般高大的戰将。
“守住艦橋!”
“在做什麼?”男子清瘦的身子罩在厚重的教袍下,雙目上的輕紗隻堪堪比他似玉如雪的膚色淡冷了些。
“大教司。”陳婉欠身一拜,不着聲色地将被打翻的神龛遮在身後,“在換新的貢物。”
“這些事,由那些神仆去做就是了,神官自是不用做這些。”大教司輕輕俯身靠近,因為眼睛看不見,直到鼻尖感受到了些許來自她身上的溫度才停下。
“忙完來找我。”
陳婉閉上眼,不願自己的心思被近在咫尺白中透粉的五官擄掠,隻等那人離去,才回身看向自己一時憤恨打翻的象征皇權的神龛。
“躍遷。”這是丞姬第一次看到躍遷引擎在太空中蕩起的漣漪,熟悉,卻仍舊惹得她心神蕩漾,她也不知道雄姿英發用在自己身上是否還合适,可她就是覺得,這将是自己這一次的最頂峰。
“小姐!躲在疏散艙區的殘兵,趁着旗艦越過防禦圈進入近地軌道,跳幫了!”
柳挽溪正看着防禦圈上各處的戰況,雖然群龍無首,可這些世家子弟,不論是為了自己的性命還是家族的利益,抵抗尤為頑固。
“多少人,戴姐姐擋得住嗎?”
“指揮中心已經發了多次協防請求,由于近軌和防禦幹擾,我們才剛剛收到,甚至,柳子傾将軍已經帶人去了。”
“柳子傾從外圍趕來少說也要四十餘分鐘,若真的火燒眉毛,他跑斷了腿都來不及。”柳挽溪看着手上的戰報,翻找着,要找出一支能抽出來的中隊,“沒時間了,你們跟我走,現在就去疏散艙區,一路上再找閑兵。”
“走!”
“走!”爆炸的烈焰從通道那頭湧過來,那是幾箱高效聚能炸藥一齊引爆後迅速脹開的高溫焰球,殿後的親衛把戴卿曉推出艙外,猛拉下氣閥艙的手動閘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