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渡樞一号空間站群發生重大安全事故,在港或懸停的百餘艘排隊出港民用大型艦船發生連鎖爆炸事故,災情仍未得到控制,爆炸原因未知!”
“報告!廣鈴方向消息,秘密北上的忠威教院學員,最後一次和通訊位置就在渡樞一号空間站群,現正在确認情況。”
噗——!
司煙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幾乎炸開,隻睡了三四個小時的腦子和斷了弦似的,一片空白,嘴中一片冷淡淡的甜腥味,輕輕一抹,竟是一片血紅。
“醫務官!”
“急救包!”
靈計風一樣蹿出去,把縮成一團的江竹拖離牆角。
“呼——!”江竹慢慢将自己的身體展開,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後腰,凸出去的幾塊金屬外骨骼撞出一道深深的凹陷,若是沒這身外骨骼,恐怕她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我沒事,沒事。”
靈計幾乎是癱坐在她身邊,輕輕松了一口,又對着趕過來的衆人擺擺手。
“AI已經重新配平了引擎動力,等火勢蔓延到推進引擎組,我們的速度會緩慢下降,近軌的引力會讓我們下墜,撞上其他的船,最後幹脆像那些燒透的船一樣,砸進近軌建築裡去,最後在地面見。”
“把剩下的群衆送出去,我們得盡快了!”
“李松翰!李松翰!!”王國年在幾人中數了數,發現唯獨少了李松翰,四處找尋着,卻根本看不到一點燈光或者是外骨骼的影子。
靈計在最近的一處上升通道看到幾處異常的反光點,走近,分辨出是外骨骼抓握的痕迹。
“他跑了,從這個樓梯,差不多是手腳并用。”
靈計拿着燈,向上照了照,“大家繼續向上!加快速度!”
過了沒多久,整個中央甬道裡再沒了人,錦時天虹在錯綜複雜的甬道裡轉了好幾圈,也沒找到幾個遺漏的。
“走!”
錦時天虹走在最前面,探燈打在金屬材質的樓梯上,灰塵随着步伐的震顫脫落,将反射的冷光打散,叫人不自覺得打起寒戰。
“快到出口了。”根據地圖投影,他們已經走到最後一個彎折處,再轉身,或許會有燈光。
轟——!
爆炸的火光從樓梯盡頭湧入,灼熱的溫度一直蔓延到隊伍面前,縷縷黑煙交織着,像是層層黑紗,在他們身側滑過。
呼吸變得有些困難。
“有人被炸到嗎!”錦時天虹壓低身子,向後輕呵。
“沒事,上面火情怎麼樣?”
“有明火,快一些,還能通過。”
隊伍繼續向前,穿過逐漸消散的黑煙,踏上碳化了露出合金闆的地闆。
“疏散艙還遠,先去把消防系統打開,不然,我們能過去,群衆卻說不準。”
“從這到疏散艙要經過三個消防區,最快的話,必須分開去。”靈計在地圖上标出三條線路,因為艦船設計的問題,三個區的消防開關根本不在一條動線上。
“我帶衆善去最深處。”錦時天虹指指最遠的那個消防站,“兩人一隊,正好。”
“最近的消防站就在這個艙區,你們年紀小也沒經驗,分一個人跟着我去中段就行。”靈計看着三人,想着哪一個更合适。
“我去。”江竹站出來,走到靈計身邊,“我有經驗,能幫你許多。”
“你的外骨骼沒什麼問題吧?”
“目前為止沒什麼功能性障礙,而且,我要是走在最後,萬一出什麼問題,總不能折返回來救我吧。”江竹無所謂的笑了笑,轉身對宮城北和王國年囑咐,“近處雖然簡單些,也安全些,可還是要小心,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來。”
“江姐,放心吧。”宮城北的目光穿進那滾滾濃煙中,閃爍着,他心中從未黯淡下去的那抹高尚的光輝,“保證完成任務!”
“走了,慢的要死,我們兩個業餘的要是把最快的任務完成的最慢,那可就成大短闆了!”王國年快跑出兩步,轉身做了個鬼臉。
緊跟着,宮城北向後擺擺手,玩鬧似的追了過去。
“注意安全。”錦時天虹有些不放心地拍拍靈計肩膀,劍與劍鞘或許是第一次在如此危險的情境中分離。
“放心。”靈計笑着,将錦時天虹推出去,“你們要快些!”
叮——鈴!
叮————鈴!
猩紅的絲線一點點蔓延開,将整張手帕浸透,司煙搖搖頭,将滿腦子模糊的混沌甩出去,循着鈴聲,在幾個人的攙架中摸向通訊器。
滴——
“喂?”
柳挽溪将剛剛拿到的渡樞一方向的事故情報攤開,等着回音。
“我在。”
柳挽溪皺皺眉,她敏銳的察覺到些許異常。
“怎麼了?”
“幫我……”強烈的虛弱感幾乎将他吞噬,他掙紮着,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渡樞一,他們在那,救人……”
“喂?喂——!”
司煙一頭栽下去,倒在幾位參謀的中間,沒了動靜。
“首長!”
通訊的另一端,一切都被柳挽溪聽進耳朵裡,她的心幾乎就要跳出來。
“彙報情況!”
黑煙滾滾,隐隐露出些許輪廓燈的光亮。
靈計走在前頭,在濃煙中闖出,摸索着在甬道中尋找正确的方向。
“小心。”靈計小心地撥開不知是那條線路上脫落的線纜,慢慢靠近地圖上的消防站。
“城北他們興許是遇到什麼困難了,這邊的通風和泡沫到現在都還沒開。”靈計看着越來越近的消防站,不由得開始擔心兩個男孩子組成的臨時隊伍。
“沒事,他們……小心!”江竹剛從濃煙中走出來,卻突兀的看到側向的岔路中閃過些什麼,高呼的同時本能地便沖了出去。
噌——
寒芒轉瞬而至,擦着
寒芒轉瞬而至,擦着靈計的肩膀,倒影在他緊縮的瞳孔中,擦肩而過。
江竹抱着他,摔出好遠,砸穿了數個火堆才堪堪停下。
“江竹,你不想活着回去了!”那人好像認識江竹,一擊不成氣惱地大吼。
“是李松翰……”江竹變得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把靈計推向身後,“走!”
“走?都别想走了!”在一片模糊的甚不清晰的火光中,一抹金屬光澤愈來愈近,隻瞬間便抵至靈計面前。
嘭——
在那寒光遞近的瞬間,江竹狠狠将靈計推開,短短的旋刃從兩人之間穿過,沒入火牆。
“别回來!”就在靈計想要靠回來的瞬間,江竹的提醒讓他原地站住,隻見那火牆之中突兀地,旋刃又沿着原路飛回。
“他是外星種族,矽基生命,身上絕大部分部位都可以二次塑形,是個人形兵器。”
“那他為什麼長得和人一樣?”靈計死死盯着從火光中走出的李松翰,觀察着一切可能被他利用的信息。
“謝謝你的介紹,江小姐。”李松翰手中的旋刃融化,變成他殘缺的手指,“偉大的我主,會将活得最久的那位實驗體為基礎,創作我們的統一形象。”
“對,就是這副表情,對遙不可及的科技的恐懼,甚至是不可置信。”他那張陰郁的人類的臉,正詭異地扭曲着,以一種亢奮的狀态。
“可惜啊,今日之後,這個形象,恐怕就要有變化了。”李松翰的聲音越來越怪,像是在撒嬌似的,眼睛裡充滿了嘲諷,盡數落在江竹身上。
“三步。”靈計盯着他的眼睛,默數。
“兩步。”
“一步。”
嗖——
鈎爪飛出,紮進通風管道的外闆上,用力一拽,整段通風管道轟然崩塌,燃着火胡亂砸下來。
“快走!”靈計來不及收回鈎爪,隻能随手丢下,拉起撞得不輕的江竹向後逃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小姐,你也不過如此!”李松翰的軀體扭曲着,從外骨骼中流出,隻有腹腔的一小段被那些流水一樣的金屬帶了出來,又繞着它構成人形。
這一切都被靈計看在眼裡,轉瞬間,好似有了什麼注意。
嘭——
玻璃碎屑迸出,映着火光,将靈計堅定的眼神割散,任由他取出最裡面那柄消防斧。
“同志。”江竹被他掩在身後,并沒有因為她可疑的來處,動搖他們匆匆建立的信任,“你操作消防程序,我來對付他。”
靈計拎着斧子,看着那反射着火光的人影越來越近,蓦地,猛沖出去,在黑煙籠在他視線中的一瞬間,已經沖到近前。
“呀!”
他掄起斧子,狠狠劈下,可是,李松翰好似能看破那黑障,鐵臂映出的火光惡狠狠地鑽進他的視野。
靈計已經收不住力量,隻能硬着頭皮鼓足力氣朝着那擋來的鐵壁砸下。
噌——
刃,落在看起來堅固無比的鐵臂上。
可手感上,卻全然是另一種感覺,就好似切開一塊豆腐。
“啊——!”捂住左臂碗大的傷口,汞液從平滑的切口上泌出,落在他的手上,又被吸收。
“靠。”靈計暗罵一聲,看看斧子,又看看地面上正在融化的殘肢,一下子萌生出莫大的勇氣,“外星人果然沒腦子,雖然不知道你有沒有爹媽,但是你大爺的,懂不懂什麼叫材料學!”
呼!
斧刃劃破空氣,在李松翰的喉前掃過,慌亂間他猛地伸出手,惡狠狠地握在斧頭上,卻被那鋒利的斧刃割斷了手指。
靈計越戰越勇,一步步就要追進濃煙中。
“好了!”
随着話音落下,一道鈎爪在靈計肩旁擦過,一頭紮進濃煙中,卡在李松翰的小腹。
“回來!小心他的殘肢!”江竹挑着正在融化的殘肢,踩在一點點流向他的溶液上,一步步慢慢向前,随着靈計的後退,兩人擦肩而過,“讓姑奶奶教教你,為什麼我不會死。”
呲——
艙壁縫隙中噴出的火焰正燎在那殘肢上,蒸騰的霧氣一點點蔓延,在防護面罩上鍍上一層薄薄的薄膜。
“沒關系,不會很痛。”江竹冷冷一笑,突兀的,将那溫度極高的殘肢扔了出去.
轟——
密度越來越高的汞蒸氣在濃煙中翻滾,蓦地炸開。
“這種程度殺不死他,先走!”
通道兩頭,已經被大火截斷,黑煙從天花闆蔓延下來,一點點壓縮着兩個人的生存空間。
“氧氣!”王國年拉下面罩,提醒着有些慌了神的宮城北。
“怎麼辦,我們沒别的路可走了。”宮城北緊張地盯着不遠處舞動的火龍,一步步後退,直到通道中央。
“選一個,賭一把,沖出去咱爺倆就活了。”王國年不知從哪掏出一枚金币,方千秋的大頭被磨的锃亮,象征着教權的神像也在火光下散發着柔和的光輝。
“人頭還是神像?”
宮城北看着那塊金币,又看看王國年,不可置信地問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搞這種牛鬼蛇神!”
“诶呀,就是做個選擇!比腦子快!”
“人頭!”
“嘿!”金币飛出,在空中打了幾個轉,驟然落下,被王國年一把摁住。
“人頭。”王國年嘀咕着,看了眼面對的方向,随即大喊,“不能走這邊!”
話音未落,王國年和宮城北幾乎是一齊轉身,向另一頭跑去。
背後,茫然然一片火光突然暴漲,緊追着,吞噬而來。
“燙!燙!!”王國年閉着眼,大喊着,直直朝着另一頭的火牆沖去,身上些許的贅肉甩起來,好像是要脫離這副身體自顧自逃走。
“啊!!!!”王國年突然嚎叫起來,身上,頭上,腳下,一片幻痛的觸覺,讓他以為自己已經沖進火場。
“别叫!”宮城北摟着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摁在地上。
暴起的火龍從二人頭頂掠過,卻片刻,就被灑下的消防泡沫打碎,消散。
“燒起來了!燒起來了!我完了!完啦!”王國年趴在地上,不敢睜眼,隻是一遍遍扒拉着自己身上的泡沫,“我的肉都燒爛啦!好痛啊!!!”
“這是消防泡沫!把你的眼睛睜開看看!沒事了!”宮城北扳着他的頭,讓他擡起來,睜開眼,便看到從天花闆灑下的泡沫。
“啊?”王國年甩開他的手,翻過來,挺起上半身,看着自己的手,又摸向自己的身子,“我沒死啊,我還活着,我的肉!我還活着!”
“這肯定是前邊哪一段已經開啟了消防,我們已經拖後腿了。”宮城北擡着王國年,幾乎是架着他站起身,“走,就在前面了。”
“打他腰腹!”李松翰還是頂着大火,挂着鈎爪追了上來,江竹随手抄起地上不知道是什麼的一個物件,便扔了過去。
靈計聽着那物件在身邊飛過,跟着江竹的提醒瞄上了他的小腹,幾乎是跟在那物件的影子裡,靈計掩着斧刃沖到近前,趁着他伸手去擋的空隙,攔腰橫掃。
噌——铛!
突兀地,好似砍到什麼東西,竟然砍不動了。
靈計暗叫不好,繃直了肌肉将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斧柄上,做好了被一擊打飛的準備。
可過了片刻,靈計甚至連重擊的破空聲都未聽到,擡頭一看,李松翰正死死盯着他,卻不知道為什麼,動彈不得。
“回來!他要恢複了!”江竹看靈計僵在那,一下便猜到了緣由,下意識地摸出腰間挂着的斧子,雖然沒有消防斧那麼大,卻也很鋒利。
靈計拔出斧子,向後暴退,可恢複過來的李松翰極快地追了上來,擡起手,金屬流動着,化作刀斧的模樣,就要斬下。
噌——
寒光帶着殘肢一閃而過,短斧在空中轉出幾圈,又回到江竹手上,在李松翰不可置信地,緊緊追去的目光中,江竹在他身後又折返,輕點在他擋去後腰的手臂上,自他頭頂飛過。
他的頭從前到後,緊跟着轉了180度,卻在她落地之時,視野開始歪斜,随着清脆的一聲跌落,一切都歸于黑暗,他思考着,駭然發現,自己在一段時間中怕是永遠不會擁有五感。
“愚蠢的人類身軀!”他在内心咆哮着,這個腦袋一樣的器官,如此明晃晃的聚集着最重要的感知器官,此刻竟然全部消失了。
“江竹,你想要在此後的餘生中,永遠活在我主的追殺中嗎!”
江竹甩下斧頭上殘留的汞液,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的胸膛上憑空長出的大嘴。
“全視之眼。”江竹掏出點火器,閑庭信步般,慢慢走近,“恐怕隻有沒腦子的廢物,才會甘願奉其為主吧。”
“江竹!!”
“忘了告訴你,江竹是我的本名。”江竹蹲下,将點火器打開一遍又一遍,确保它沒有任何問題,“而你,李松翰,你還記不記得你的本名?”
它沉默了,它猶豫着,想到了什麼,卻根本講不出來。
“哦,對不起,我忘了,你主,不允許你使用你的本名,也不允許你使用自己的語言。”江竹的笑帶着些凄慘,讓人看得難過,卻又帶着一種難言的殘忍,“可悲啊。”
“江竹!人類!我主不會放過你!永遠不會!!!”
金屬蠕動着,極力地依靠本能排斥着從傷口處陷進來的物件,可最終,還是于事無補。
轟——!
爆燃的汞蒸氣幾乎就要将她吞沒。
呲——
低溫的惰性氣體開始釋放。
汞蒸氣的外端溫度在吞下江竹的一瞬間急劇下降。
亮銀色鍍在她的長發上,鍍在她的外骨骼和防火纖維上。
汞水在地面凝結成池,随着她的腳步蕩漾着漣漪。
江竹抹掉氧氣面罩上的鍍層,凝結在面罩上的水蒸氣正随着她的呼吸變薄,或是變厚。
“呼——”
黑煙散去,疏散艙的燈光閃爍着,落在氧氣面罩上。
“就位。”錦時天虹掏出斧子,扶着最後一道隔斷門,從狹長的窗戶看出去,等待着,等待着。
石衆善扳開操作面闆,胡亂地扯開一堆已經被屏蔽的數據線,找出其後隐藏的一根粗壯的電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