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橫陌顧不上那麼多,怒目圓睜将投影裡幾個參謀還未說出的話惡狠狠瞪了回去。
“老頭子我要是再放任尋迹那打了敗仗,我再沒臉活到統一!指揮中心命令!”
“注意!快速反應艦隊第一分艦隊進入戰鬥序列。”躍遷的光華還沒散去,爆炸的火光就已經在負責騷擾的松散敵軍艦隊中炸開,正是重力場極外圍,正巧撞在李藏沙的艦隊躍遷點附近。
“老将軍!快去主星戰場,這裡我來防守!”
李藏沙的投影出現在衛橫陌的艦橋,眼中的兇光盡數化作炮火導彈落在蚊子一般牽制住衛橫陌的艦隊上。
“好小子,真是宋江轉世!解了我眉前烈火!”衛橫陌大笑起來,忙下令,“全體注意!進入躍遷位置,目标樞梁主星戰場!”
“将軍!撤吧!沒戲了!”
密集的火力打擊幾乎讓整個支艦隊的近防系統過載,雷達上的信号延遲越來越大,複雜的幹擾環境以及讓這三個支艦隊徹底失去了完備的作戰能力。
“暗語通知另兩個艦隊,想要活命,攔住他們,讓我部火速突破連舍十四,打通渡門七,由渡樞五向北方艦隊縱深或其他方向轉移,仍有一線生機!”
在遠離行星重力場,幾乎一光年之外,一支脫離戰場受損不算嚴重的小型艦隊正關注着向連舍十四躍遷方向的動态。
“千山,他們真的會選擇從連舍十四撤離嗎?”豐休年站在徐子陵身邊,忐忑地盯着雷達圖,等待着徐子陵預言的大部隊出現。
“隻有這一個機會了,‘煙雨’快速反應艦隊隻是個小型艦隊,就算擴編也變不成大型艦隊,連舍更不能部署中型規模以上的艦隊,要說突圍,這裡比渡樞一和渡關一都要輕松的多。”
徐子陵信心十足的等待着,他堅信自己的選擇一定是正确的。
突然,在雷達圖上,掃描到了急行軍的艦隊。
“就是現在!所有人注意!準備躍遷!”
太空中的星辰一閃一閃的,巡邏的艦隊回來了,又走了,就如此緊張的重複着。
衛明柊靜靜等候着,在自己的崗位上等待着,等待着殘兵敗至此處,也等待着他凱旋而歸。
“報告首長!發現密集躍遷波動!”
“艦隊注意!即刻離港,準備迎接戰鬥!軌道火炮,急速射,覆蓋敵預計躍遷到達點!”衛明柊的大腦飛速運轉着,他要利用戰役開始後的一切,拼盡全力,向勝利伸出手,“旗艦艦隊與第二分艦隊兩翼包夾,将他們逼向空間站群!”
“從速殺傷,從嚴防守!”
“是!”
負傷的艦隊編隊混亂地湧進來,索性沒有發生什麼極慘烈的碰撞事件,隻是他們一頭撞進了密集的炮火中,下意識的,許多人都認為自己的躍遷失敗了。
“聽令!全力突圍!向渡樞五方向突破!!”
一整個殘破的中型艦隊幾乎是被夾在了火力網正中,可生存,已經讓他們失了理智,也沒了考量,隻要這艘船還能開,隻要這門炮還能打,要活着,要活着。
他們已經瘋了,和活死人一般,過量的藥劑注入已經剝奪了他們思考的能力,沒有人去想投降也能活命,他們隻是重複着機械的工作,祈求聖靈的庇護,讓他們沖出去,活下來。
“首長!他們瘋了,正全力沖向空間站,他們是要穿過空間站以到達重力場另一端,您不能再留在前端空間站了!”
“閉嘴!我的戰士還在這!”那支龐大的燃燒着破碎着的艦隊正不顧一切的拉近和他的距離,他比所有人都先想到了會發生什麼,可他一定要留在這,“戰火蔓延我和我的戰士面前,就算是毀天滅地,我們不能走,就包括我不能走!”
“全力阻擊!絕不能讓他們沖出去!”
徐子陵看着瘋魔一般的主戰場,恨不得讓隐蔽行軍的艦隊再快一些,可從非标準躍遷位置進入虛空隧道再脫離,已經消耗了艦隊儲備的絕大部分反物質,他已經沒辦法從遠端向虛空隧道躍遷。
“瘋了,真是瘋了,逼狗入窮巷,快,遠離這些瘋子!”
“千山,他們還出得來嗎?”
“兩敗俱傷,如果隻有這兩支艦隊,差不多就是同歸于盡,可後面的追兵很快就會咬過來,希望另兩個支艦隊拖延的時間足夠我們撤走。”
爆炸将兩個分艦隊與空間站之間的三角空間擠滿,潰兵不敢下降高度以穿過火力覆蓋,從高級軍官到基層士兵,這支潰逃的艦隊已經被藥物作用占領了智商高地,他們隻向着最短的航程沖過去,頂着炮火,求生。
“首長!敵艦已經越過近防警戒線,再一會就要進入近防炮射程了!再不走,前端空間站就要……”
嗡——!
破碎的玻璃仍是厚厚的,星雨一般閃着光,劃過衛明柊的身周,甚至命中了他,在他的甲片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首長!”參謀死死抓住了他,沒讓失壓将他卷走,“首長!快走!”
密集的炮火砸了進來,失壓帶走了空氣,已經沒什麼介質能讓他聽到戰甲外的聲音,隻是一陣巨大的光亮奪走了他的視野,緊接着,龐大的力量将他砸在指揮台上,眼前一片找不到邊界也沒有深度的白茫茫漸漸模糊。
直到最後,模糊的什麼也都不清楚,什麼也都不再知道。
“首長!”
“首長!!”
“醒醒!醒醒首長!!”
模糊的聲音蕩在耳邊,聽不清楚。
“首長!快醒醒!”
“媽的,推藥沒有!”
“推了!”
“先走!”
“走!”
轟——!
衛明柊重重摔在地上,被沖擊力推着滑出好遠。
“起來!”
“我腿斷了,這是備用藥,還有救命的急救模塊,拿着!”
“我背你!”
“滾啊!滾!不然我斃了你!”
安靜了片刻。
“别像個沒種的墨迹,快走!走啊!”
砰——!
“哥!”
衛明柊被拉了起來,緩慢向某個方向走着。
“首長,醒醒。”
聲音有些疲憊了,速度也越來越慢。
“首長,我們快到中心結構了,那是最後坍塌的地方。”
“首長,活着,一定要活着。”
“湧瑾小子!”衛橫陌的聲音突兀從通訊器中傳來,“我們被拖住了,僞北方集團殘部正向連舍十四突圍,你快去回去補防,補給節點現在不重要了!不用等待換防艦隊到達,快!”
“快!”
轟——!
火焰追逐着火光,直直将兩個人吞噬。
滾滾濃煙又将他們吐了出來。
“就差兩個模塊區了,首長。”
“第三精銳作戰分隊!跟我來!不等連接結構了,我們從中心區繞過去找首長!”
“躍遷!”李藏沙帶走的第一分艦隊終于回來了,“全體注意!引擎超頻,補防空間站群方向!擋住沖陣之敵!!”
轟——!
爆炸湧出來,将兩個人重重地砸在艙壁上。
“首長……”
衛明柊被顫巍巍地扶起來,沒走兩步又重重倒下。
“操!”
“真疼。”
“呼——!”
借着藥勁,他又把衛明柊攙起來。
“快走!快走!躍遷!”徐子陵已經徹底不願意在這個戰場多停留片刻,不論是僞北方集團的死亡沖鋒還是快速反應艦隊此刻瘋狂的火力密度,已經不在他對現代戰争的認知之内。
“首長!有個小型艦隊的躍遷波動,已經脫離了連舍十四。”
李藏沙已經顧不上那麼多,面前這一支沾滿了血仇的艦隊已經瀕臨他控制的極限。
“上報!先把大頭堵住!”
“是!”
“首長,我們到了。”中心結構已經出現在面前。
“首長。”聲音越來越小。
撲通!
中心結構另一側,封鎖緊閉的隔斷門緩緩打開,醫療組的人第一個沖出來,一手拎着槍,一手卸下急救箱。
“怎麼樣!”
“急救模塊把首長的生命體征穩住了,快送急救室!”
“報告,他死了。”
“死了?”指戰員半跪下來,在那人身邊,“不行,不可能,急救模塊呢!”
“沒有使用痕迹,應該是都掐着藥效時間,用給首長了,除了他應該還有一個人,隻是沒走到這。”
“媽的!媽的媽的!!”指戰員狠狠砸着地面,擠不出的淚卻讓眼眶脹的酸澀,“操!”
“火炮準備!導彈發射井全部就位!”李藏沙看着連成一片火海的空間站群外圍,崩解的碎片變成一片流星,卻全是同志的血仇。
他的旗艦橫在已經強弩之末的敵艦隊之前,那些在空間站群的間隙中沖出的殘破戰艦,終于失去了所有希望。
“報仇!!”
轟——!
光透過滾滾濃塵,變成幾束織成紗,卻被沖入的兵士撕破。
“陛下!”史景津挎着長刀,快步穿過塵霧,“宋督辦在外支應,臣送陛下離開!”
方千秋輕輕放下張開的手臂,緩緩轉身,光刺激着他的眼眸,微眯着,又漸漸睜開。
“孟海,你來了。”
“陛下!林氏的人馬上就到,還請移駕!”史景津跪在地上,語氣急切卻不敢擡頭。
“挽遂,跟我走吧。”
他轉過身,可在塵霧那側空無一人,不知何時早沒了她的身影。
“陛下……”史景津顫巍巍擡頭,心裡早已經急上了火,恨不得立刻就插翅飛出去。
“走!走吧。”
“宋大人!還請再支應片刻,我已救出陛下!”宋清山聽到消息,卻沒回複,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援兵死死壓迫着他的陣線,再墨迹會說不準就是插翅難逃的局面。
“宋公子,是有新的指示了嗎?”
溫柔卻有些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猛回身,映入眼簾的是在白袍下若隐若現的輕薄戰甲,微微将那人的卓越身姿勾勒的飒爽犀利。
“□□指示,方千秋還不能死,也絕對不能落到林晚意手中,至于具體的緣由,沒有解釋。”
“明白了。”那人退後一步便要轉身離開。
“留在我這吧,方千秋看不到,也好做事。”
“需要的時候,我會去找你。”
“總要先離開這再說。”
“我自有我的去處,同志。”她還是轉身離去了,隻輕飄飄留下幾句話,“保重。”
“大人!史大人來信,給了撤離區坐标,要我們向那個方向收縮!”宋清山在恍惚中回過神,接過坐标,竟遠極了。
“靠,傳我命令!按照預案梯次後撤,分散突圍,在撤離區外圍集合!”
“遵命!”
“大督察,僞帝被救走了,宋清山帶着銀錦司督察辦和殷都防衛司的人拖住了前線,甚至有幾個忠于僞帝的防衛師也開拔了。”
林晚意摩挲着這座算不上多舒服的龍椅,卻提不起太多歡喜。
“他逃了便逃了吧,合安早在南方軍區紮了根,本是要吃下去消化的,現在卻成了方千秋活命的唯一依仗,鞭長莫及,遠水解不了近渴,和我想的也沒什麼分别。”
林晚意看向大殿外,沉默了一會,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這天下,打下來是容易些的,怎麼名正言順坐正這個位置,又能讓星象集團甘願為我撐腰。”林晚意歎了口氣,“勇安能幫我打天下,誰又能幫我坐穩天下……”
“我的刀在哪?”
林晚意順着聲音看過去,她坐在大窗上,從宮廷禮制來講,算是個極大不敬的荒誕動作,可窗外的風沿着光照過來的軌迹徐徐吹來,白袍似雲浪一般,染着光的發絲纏上她柔情似水的目光,随着風,遮得金燦燦一片剔透的朦胧。
噌——!
林晚意還在怔怔看着,可兩側親衛的刀已經出鞘,寒森森的刀光擾斷她的視線,她心頭沒來由地一緊。
“住手!”
林晚意站起身子,兩步走下龍椅,仔細看了看那張臉,卻仍有些不可置信。
“你來做什麼?”
筝遷錦随意将頭盔放在窗沿,漫不經心地向裡走了兩步。
“那要看你想要什麼,當然,我的雙刀是一定要還給我的。”
林晚意仔細思量着,兩人就靜默着對視。
“去找刀。”
“陛下……”親衛猶豫着,警惕地盯着筝遷錦,卻又不敢直接忤逆。
“去找刀,就憑你們兩個,在她面前連刀都拿不住。”
“屬下遵命!”
“教皇大人,我可以用我手中的力量幫你殺掉任何一個曾經折辱你的人,可這股力量能不能做到這些事情,要取決于您願不願意站在永遠忠于神皇并立的義軍這邊。”
林晚意冷靜的目光中帶着緊張,心裡隐隐泛出期待,風險在她的腦中瘋狂報警,可她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忽略,這是她最好的機會,也是一個神賜的完美開始。
“明日,我親自為你授封。”筝遷錦那柔酥的聲音将她心中權欲的野火勾的越發繁盛,心髒在寂靜的空間裡隆隆地敲震着耳膜,“完成,屬于你的君權神授。”
筝遷錦發間的香氣如同這世上最攝人心魄的熱藥,從她的一切弱點侵入、滲透,最後穩穩紮根。
隻是在林晚意看不到的地方,那雙攝人心魄的瑰寶一般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冷靜,如同她的雙刀,泛着靜谧的寒徹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