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能找到柯德,或許赢面能更大些,隻是,它消失太久了,這場戰役已經不能再去考慮它。
“各單位注意,敵人開始機動,時機已到……”
星光之下,屬于獵人的目光開始閃爍。趙乾聲終于再次打開通訊,将獵槍擡起。
“命令!發起進攻!!”
“主雷達系統開始活躍,陣列雷達開機!”
“主炮陣列!試射!”
“飛行甲闆開放,太空集結點已标定,預警機已就緒。”
“巡洋艦進入武庫艦序列,展開供給鍊;武庫艦注意!開放反物質戰鬥部使用限制,我們不準備離開了。”
本就嘈雜的雷達一瞬間幾乎要炸開。
警告的波峰将整個艦橋點燃。
林晚意看着雷達上幾乎要将她包圍了的雷達信号,在那一瞬間,她和台下亂作一團的參将們沒什麼兩樣。
“安靜!”林晚意的聲音将一切嘈雜壓過,一瞬間,艦橋上隻剩下重複連綿的提示音。
“不論是司煙還是柳挽溪,誰都不可能這麼快,幾十萬公裡是幾分鐘就能跨過的嗎!”林晚意冷靜下來,她意識到這很可能是沈自流躍遷來時,散在躍遷面各處的艦隊。
“我就應該先一個個吃掉你的碎肉,而不是啃你這個硬骨頭。”林晚意咬着牙自言自語,她的憤怒已經燃燒到頂點,這一切,讓她變得有些冷靜的極端。
“急電第二支艦隊,從速整備,十五分鐘内,我要他們向240方向的攻擊集結點發動進攻,這點打擊力度我部完全扛得住。可他們,戴罪立功,再打不下來,便不必回來了!”
“首長!錦帛方向,是北方預備的戰鬥序列!”領航員的呼喊聲将司煙從躍遷的恍惚中喚醒。
他那被内疚撞擊的千瘡百孔的内心,在這一刻,在整個戰線的兩大主力彙合的這一刻,像是悸動的火山,又噴出熾熱的岩漿來。
“在哪?”司煙看向那片湛藍色的光幕,他接過望遠鏡想看的更真切。
“快!通訊調頻,還有!雷達上,我軍前鋒艦隊被分為了兩股。現,在外進攻的那一部分,已經砍到了敵人的破綻上,火力配置上已經隐隐反包圍了肅清艦隊殘部,不可懈怠,快!增兵!”
對再次放跑林晚意的恐懼,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慢慢侵入了司煙的内心,他不知不覺的開始指責自己,是自己給出的壓力太小,讓林晚意能夠找到機會從躍遷點鑽了出去。
哪怕這樣的選擇讓林晚意蒙受了極大的損失,可是,他鑄就了戰略上的失敗。
可現在,戰略上的失敗消失了。
他不顧風險做出的瘋狂舉動拖住了林晚意,也給了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将決戰戰略真正實現的機會。
“接下來,帝國新貴們,這一段落,就在今天結束吧。”
“第一支艦隊,增員快速反應艦隊,加固戰場阻擊線;第二支艦隊,幫助快速反應艦隊西進編隊脫離危險;第三支艦隊跟随旗艦艦隊,待命。”北方預備的艦隊整編速度極快,每支艦隊都在十幾分鐘内完全做好了投入戰鬥的準備。
“是!”
柳挽溪看向285方向,那裡是衛戍集團進入戰場的方向,“你要是拿得下,我可就能直撲第一工程艦隊了,司煙,站在那的要是江老爺子,我可是等都不會等,直接穿過阻擊線了的。”
“止墨!”通訊器傳來斷斷續續的呼喚。
“止墨,西邊,西邊交給我……”具體太遠,複雜的電子幹擾将司煙的聲音打碎,“第一工程艦隊……我們要把星象集團打痛……”
白美人不知什麼時候又悄悄溜進艦橋,輕輕地邁着高傲的步子走到指揮台下,重重伸了個懶腰。
柳挽溪并沒下命令,她反倒和白美人一樣,微眯着一般,靜養精神默默等待。
“總理!第二支艦隊擋在最前,退路已被切斷,圍殲戰裡藏在包圍圈外的敵人,趁着我們變陣分兵,已經将我們分割了,總理,再不撤,隻等那江家小子殺到近前,我們就再無機會了!”
林晚意的精神已經疲憊到麻木,她機械地轉過身,眼裡的冷意卻絲毫不減,反倒是毫無生氣地落在那大膽的參将身上。
“我不是說過……”林晚意的聲音含糊,像是許久未開口說話,已經發緊。
“總理!陛下!!在臣心中,您就是新的帝王,在軍中,在行星之上,不止臣,盡是如此啊!如若您果真陷在此地,臣自是可以肝腦塗地力竭而亡,可是陛下,您隻要一死,臣等追随陛下所圖的大業,便真是大廈崩塌,再無再起東山的那一日了!”
那參将跪下來,聲淚俱下卻聲若洪鐘。
“不論共和還是延續帝制,都隻有您活着,江柳紅匪就算被我等此日殺絕,明日呢,後日呢!陛下,我等新貴如若死了,會有新的新貴,可與我們有什麼關系?紅匪卻不是,他們前赴後繼,我們換不起啊!”
“不必再講。”林晚意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可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輕輕揮手,否了。
“陛下!我等新貴自是不畏懼,大不了一切重來!可您提拔的那些女将軍呢,您扶持的女官呢,您所要的朗朗乾坤呢!您若一死,這片天地還要等多久,才能再等來一位沖破世家枷鎖的女子!”
“隐蔽!!”機炮打出的曳光彈織成布在掩體上方鋪開,可常規艦隊第二支艦隊旗艦的艦橋,隻剩幾步之遙。
“報告!重筒到了!高爆戰鬥部,三發,破甲戰鬥部,一發。”重武器操作官抱着重型火箭筒,半跪在政委身邊的掩體後,一隻手繼續扶着重筒,另一隻手已經摸到三腳架上,等待着。
“部署!”
“是!”右手下滑,三腳架在武器官腿側挂點滑下,三腳架剛剛張開立穩,發射筒已經放上卡槽。隻等咔哒一聲,武器官再靠在掩體後已經摸上背後的四發□□。
“三個火力點,第一發打标定目标,不要連續裝填,等命令。”
“是!”武器官看了眼頭上飛過的鋼針,深吸了口氣。
猛起身,熟練地取下背後的整裝彈,将引導閥帽拔下,等整裝彈送進發射筒,引導頭正連在火控電腦上。
眨眼間不過才過了幾秒鐘,可一直在火力壓制的火力點已經發現了他,槍口正在他的目光中向他轉來。
“放!”他隻來得及憑借經驗大體瞄準,剩下的隻能交給自動校正向标定目标的火控電腦。
轟——
爆炸的震動沿着四周的金屬結構震蕩開,直到被各層緩震結構消解。
“裝填!要破甲彈!”
“是!”武器官還能聽到不遠處的機炮轟鳴聲,講道理,他應該再裝一發高爆打掉另一個火力點,隻是,他要優先執行命令。
可等他熟練地起身裝上新彈,壓制着整個中央甬道的三個火力點都已經啞了火。
“破開大門!殺進艦橋!”
趁着爆炸點掉了兩個火力點的狙擊手和他擦肩而過,追着那正由他引導的破甲彈,沖向馬上就要出現的突破口。
爆炸的光亮在司煙的視線中綻放,像是一朵絕美卻凄慘的煙花,為了速戰速決,他的陸戰署迎向那支接近率極高的艦隊,甚至在武庫艦的第二輪打擊到達之前展開了接舷戰。
“接陸戰署。”司煙守在通訊器前,冷靜沒有一絲波瀾的等待着。
“首長,陸戰署已經摧毀敵第二支艦隊旗艦及指揮中心,登艦人員正在按計劃返回,完畢。”秦中錦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在通訊那頭響起,司煙眼底本就不是那麼堅定的漠不關心有些慌亂起來,他明明記得在逢春秦中錦的傷勢需要修養,已經退下一線。
“傷亡怎麼樣?”錯愕隻是讓他短暫停頓,更緊迫的戰争變化正等待着他。
“一切正常,傷亡在預計範圍内。”
“指揮中心收到,保持通訊通暢,完畢。”司煙挂斷通訊,目光從那正在變黯的光團上挪走,停在那支等待着戰場變化的艦隊上。
柳挽溪已經在光學雷達上發現了這次爆炸,可肉眼也是剛剛看到,“确定了嗎,是常規艦隊第二支艦隊旗艦?”
“報告!已經确定了,戰場态勢分析,林晚意部處于絕對劣勢。”
柳挽溪終于放心下來,好戰的血性慢慢開始蘇醒。
“第三支艦隊及旗艦艦隊注意!命令!”
“穿過阻擊線,為快反艦隊的同志們狠狠出一口惡氣!”
爆炸,也将林晚意敲醒。
一種真正接近死亡的恐懼開始從她的靈魂深處蔓延。
可這種恐懼卻難以真正支配她。
“對于我們而言,榮譽到底是什麼呢?”林晚意有些不能接受如今的現實,她看着那來自遠方的爆炸,喃喃自語。
“将軍們,對于你們而言,榮譽大于生命,還是生命大于榮譽?”林晚意再次低下頭,她有些迷茫,分不清對錯。
“總理,今日此地若無總理,常規艦隊将無一逃兵敗卒,盡數死于沙場,可是,總理,你若死了,我們的死哪裡還有榮耀?”
晴天霹靂。
林晚意從未如此想過,她隻覺得她是這支軍隊的靈魂,她應該站在這裡。
“總理,臣屬榮辱盡數系挂于您一身,臣可死,您不能。”
林晚意隻覺得自己可笑,她在殷都放棄稱帝,可現在,她也不過是一個沒有受封的封建領袖罷了。
哪裡有什麼根本的改變呢?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應該真的做的更幹脆,更激進。
“那依你們的意思?”林晚意的聲音漸冷,已經沒了揮斥方遒的生氣。
“我等不可再敗,但也不能在此求死。總理,突圍是第一要務,隻要和第一工程艦隊建立聯系,危局即刻便解了一半。”
“首長,林晚意部有新動向,第三支艦隊繼續向東,旗艦艦隊正在擺脫我部前鋒艦隊,向第三支艦隊靠攏。”
司煙并不意外林晚意會接着撤退,從方千秋停兵避戰,林晚意選擇與星象集團合作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今天。
方千秋沒有像林晚意計劃中一樣被她從核心擊潰,局勢也沒有和她預想中一般走向三足鼎立。
可以說,林晚意就是方千秋在這場博弈中扔出的第一枚死棋。
“準備吧,星象集團也快要來人了。”夕陽西下,帶着橙紅的光線将房間裡的明暗映的割裂,方千秋的眸子藏在這明暗變化之中,陰冷卻更收斂,“顧家人可都要看好了,除了顧南城,一個都不能放過。”
錢舒文親自走到飛行甲闆上,三大隊飛回來的飛機大多都碎了座艙,沒什麼血迹,可在那十幾架有人戰機内部,卻正等着擔架将重傷甚至已經宣布死亡的飛行員擡出來。
“首長,已經更換了進攻編隊預案和空戰署通訊解碼表,技術這邊正在加緊更換新的座艙玻璃,預備役飛行員已經等在休息處,都是來之前從衛戍艦隊調來的,咱重攻艦隊自己的三期預備役,都已經打空了。”
錢舒文健壯的身子,好似在這一瞬間變老了,佝偻了。
“連舍四收到我們的消息了嗎?”
“還沒,一直發不出去,但是司小将軍應該留了防備。”
錢舒文看看時間,他的艦隊已經接近極限了,再打下去,重攻艦隊的骨幹怕是都要打沒了,可是,他還不清楚到底夠不夠。隻是從戰場動态上來看,陳甯生明顯已經急的亂了陣腳,整個東南方向的壓力都驟然消失了,甚至來自連城守備的壓力都小了許多。
“我們還不能走,陳甯生不見了蹤影,應該是渡樞二的戰場情況不容樂觀,這對我們是有利的,若我們還是全盛,如今局面未嘗不可一試。”錢舒文輕歎口氣,心裡一萬個不是滋味,這般慘仗像是軟刀子在剜他的心頭肉。
“現在,也未嘗不可。”錢舒文拿定了主意,可看向飛行甲闆上慘烈的三大隊,淚水又悄悄攀上眼角。
“空戰署現在的總指揮是誰?”錢舒文想找個人談一談。
“現在是各大隊大隊長和預警單位聯合指揮,幾位指揮都沒能回來。”
“陸戰署呢?”
“陸戰署都投入到接舷戰和跳幫戰上去了,除了命令,别的話一句都遞不到。”
偌大一支艦隊,生死的擔子就孤零零擔在了他錢舒文一個人肩頭。
“傳我命令。提殷昶部來做前鋒,所有補給單位即刻補給,而後放棄後勤補給系統,集中力量,趁他沒一顆定海神針,抓着連城商艦隊打,把他給我打到哭爹喊娘,我就不信商人看着自己的錢在燒會不心疼。”
連廊外腳步嘈雜,刀鞘碰撞聲将清晨拂過廊間風鈴的雅音打的破碎,陳甯生帶着親衛停在遷夢,跪在這大殿外,低下頭高聲呼喊:“教皇陛下!已到危急存亡之秋,我從連城守備艦隊抽調出的兵力僅有一個小型艦隊的規模,預備役的幾艘老船竟也備不齊人手。”
“陛下!就算無船無甲,能帶些兵來也是好的!”
陳甯生已經求無可求,筝遷錦算是他的最後一顆救命稻草。
“陳司令,言重了。”門後連筝遷錦的影子都張望不見,“隻是我從不涉及軍事,甚至從星象集團請來的艦隊,指揮權也沒有染指分毫。不知道陳司令是怎麼覺得,我會有能力在這國力傾頹兵甲懶怠的現狀下扭轉乾坤?”
“教皇陛下!臣鬥膽,請您向方千秋借兵!!”
“孟叔,還得等呢,這躍遷點哪有那麼好清理,我在這幹了多久了,才勉強能通過我們這幾條船,要是把您帶來的艦隊也算上,怕是有的等了。”靈計細細算了遍時間,怎麼想都是從渡門一進入渡樞二戰場更快些。
“躍遷點不是最着急的,重攻艦隊有消息嗎,定期的情況彙報有嗎?”孟方看上去沉穩,可嘴上和連珠炮似得,連抛出兩個問題。
“沒有,在任務系統上我們也是保密狀态,重攻艦隊恐怕隻認為這裡有一套剛剛重建的軌道防禦系統,不知道我們在,所以沒有戰場回報也很正常。”靈計搖搖頭,隻把最近的躍遷信号記錄拿了出來,“不過根據躍遷記錄,重攻艦隊應該還在連阙。”
“并且……”靈計皺起了眉頭,他看着躍遷記錄表,發現一個他之前未曾注意的細節,就是在連城守備艦隊進入連阙星系的時候,躍遷波動明顯被放大,期初他還以為是躍遷系統不同的緣故。
“不對,重攻艦隊很可能三個中型艦隊規模以上的敵人,連阙星系是舊衛戍星系,按照重攻艦隊的習慣,很可能在啃硬骨頭的時候受傷。”靈計有些擔憂起來,可在這層擔憂之下,是他正燃起的對勝利的渴望。
“如果這樣,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支援重攻艦隊?”錦時天虹将滑出限位軌的長劍再次卡住,防止它再掉。
“支援?我們後面就是逢春,要是我們躍遷和敵人躍遷趕上了,後方一直穿插到逢春甚至是樞梁,可時候就真的一覽無餘了。”靈計若有所思地擡起頭,卻看到孟方也擡起了頭,眼神中,他們好像想到了同一件事。
“如果不是為了尋找林晚意決戰,重攻艦隊完全沒必要這麼快進攻連阙,對嗎?”靈計仔細看着孟方,像是要從他的表情中找出答案。
“别看我,我剛到前線,倒是你們,天天守在旗艦邊上,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孟方一吹胡子,瞪着眼看了靈計一眼,“如果重攻艦隊隻是一面砸出去的盾牌,那我們的前方恐怕集結了不少敵人,甚至,會有漏網之魚,铤而走險……”孟方的話還沒說完,卻被急匆匆跑來的聲音打斷。
“報告!連阙方向發現躍遷信号,分析判斷,艦隊規模不超過中型艦隊。或許是陳甯生所攜精銳!”
靈計看向孟方,眼神中有些驚懼,可他還是搖了搖頭,他不敢,也不願相信。
孟方一瞬間便抓到了靈計的眼神,他搖搖頭,他覺得不可能,而這些人的出現恰恰證實了一些事情。
“别亂想,規模太小,隻能是滲透進來的,不能讓他們靠近躍遷點!!”孟方大步向指揮室外走去,“放心,你們安心守住躍遷點,我去會一會這盲跳過來的吃人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