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一直蔓延,将整個空間站摧毀,引力錨鍊失衡,原本錨定在整個空間站群系各處的空間站被失控的引力錨鍊拉扯着,撞在一起。
“求救!求救!!這裡是渡倉陸戰署守備部隊,根據帝國通航法,所有收到信号的非軍務艦船,即刻向标定空間站靠近,承接疏散!”
望遠鏡裡映出的火光,落在陳甯生臉上。
那顔色灼熱,卻融不開他堅冰似得面孔,隻能在他冷漠麻木的表情上勾勒着銳化的陰影。
“工程艦加快速度,十五分鐘後,我要萬無一失的躍遷屏蔽。”
407号突擊護衛艦正藏在空間站的殘骸帶後,雷達無法在密集且不規則運動着的殘骸帶後得到有價值的信号,所以,陳甯生沒發現他們,他們也讓雷達保持着靜默。
但他們的光學引導已經鎖定在了陳甯生的艦隊群。
“分析所有影像,把采集器原始的原光影像也提取出來,和設備演解的實時畫面做驗證對比。”高巽謹慎地透過光學望遠鏡看着幾十萬公裡外的艦隊。
“是,到目前為止,所有追光時演解結果都沒有差錯。”
“好,命令陸戰署,準備打水漂了。”
“司令官!已經準備完畢,我們随時可以躍遷。”陳甯生看着正向着不可逆的毀滅滑墜的渡倉空間站群,不知覺陷進了思索。
“司令官?”
陳甯生回過神,轉身點了點頭,“好,我們帶來的有幾個航空編隊?”
“隻有一個支隊,十二加四的配置,型号還是三十四年式殲擊機,那四架對艦打擊機,也是改的,賣給你們過,A類殲轟拓展方案。”那來自雲夢的指揮官原本高傲自得的底氣一下子矮了半截。
“能起飛嗎,去這個地方看一看。”陳甯生正點在地圖上高巽藏匿的地方。
“還需要十五分鐘,我們的備戰時間是按照躍遷預案計算的,為的是不浪費資源。”指揮官面露難色,冷啟動對戰機的損耗是不可逆且帶有隐性副作用的,尤其是這些老式戰機,非必要他是絕不會冷啟動的。
“那算了,現在等不得。”陳甯生不是他的直系長官,更沒有能威懾他的權力地位。陳甯生很清楚,如果他一定要求冷啟動去執行一個沒有信息實證支撐的任務,危害的隻是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威信。
“如果真的是一整支滲透艦隊,現下也不可能躲起來了吧。”陳甯生最後看了眼那個絕佳的隐匿點,不知不覺,已經将拳頭攥緊,“渡倉……”
“沒了也好。”
“隻是……”陳甯生突然又抓到了什麼,震驚,讓他呆了片刻,“不對,渡倉是辎重心髒,也是最繁忙的殷雲物資中轉空間站群,守軍不會打仗沒什麼,怎麼會沒船疏散呢。”
“命令!”
“報告!司令官,我們的突擊護衛艦剛剛進入躍遷位置,向渡樞二方向的躍遷場外卻全是還未消散的躍遷信号,調試屏蔽儀器的緣故,我們的雷達沒有發現!”
“什麼?”陳甯生搖了搖頭,“有躍遷信号引導嗎,引導站的信息同步呢,接進來!”
“都是渡倉常用的運輸艦,大多是從雲夢采購的先進貨,有長程自動化駕駛……”
“你的意思是,這些船都是被人黑了,自己跑到渡樞二去了!”
“也可能是渡倉陸戰署的人倉皇逃竄,隻向着最近的地方躍遷了……”那指揮官有些心虛,他自然知道賣過來的船都是什麼貨色,隻是,這種關頭哪有把鍋背到自己身上的。
“你的意思是,這些人倉皇逃竄的同時,恰巧就躲在殘骸帶之後,讓我們的雷達看不到,還在我們部署躍遷波動抑制場的時候,恰好等到我們的雷達被影響,這是倉皇逃竄嗎!這是倉皇逃竄?”陳甯生氣急了,他又看向那個地方,一定在那。
“現在,我要你告訴你的長官,不遺餘力,把戰場給我打進連舍四,如若不然!”陳甯生惡狠狠地看向那指揮官,“林晚意死在裡面,我也自裁于此,到那時,就是你們連城守備軍,懶怠軍事,背棄盟約,兩條性命自然不算什麼,隻是這仗,就以你們星象集團的名義打吧,到那時,我倒要看你們如何與北方虛以委蛇!”
“又拿什麼,敲打方千秋。”陳甯生的脾氣不是發給面前這個小小的指揮官的,“發,現在就發,一字不改!”
“小的明白。”
“混賬!他陳甯生在我這借兵借将,我可曾有過些許懈怠敷衍,而今竟拿我的前程要挾,用國事大局施壓,好歹也是一軍之主,真是,真是氣煞人也!”
在陳甯生走後,已經沉寂了許久的連城守備軍艦隊随着主将的大發雷霆終于又有了動作。
“不用管他錢舒文,這後生讓我進連舍四而已,那就進去,反正還有商艦隊的那幫貪狼,哼,想要一塊新的封地,那就得給我放放血!”
“報告,連城守備軍艦隊正繞開我部防區,向連舍四前進。”錢舒文正看着剛收到的協同命令,驟然這麼一聽,瞬間将這兩件事都聯系了起來。
“放他們過去,以我們現在存留的力量,獨自對抗連城商艦隊沒什麼壓力。”
“可是首長,渡樞二那邊打的那麼急,後面有能擋住他的人嗎?”
“自己去看。”錢舒文把剛收到的協同命令遞了過去,“這運氣,把狗急跳牆的都套進去了。”
“這怎麼能算是運氣,首長,這可神了,兩天前就把連城守備軍艦隊的動向算到了,十分鐘前我還覺得這是硬仗呢,哪成想現在變成巧勁了。就算現在給我十個腦袋想,我也想不出對面為什麼會放棄正面戰場唯一的優勢,繞過我們去打穿插。”
“因為有人不想打赢這場仗了,而我們的司首長知道這個人是誰,不過,他也不是算準了敵人的動向,否則也不會隻把孟糊塗放到逢春了。我們這個指揮啊,好就好在知道點到為止,懂得讓經驗豐富的老軍官在圈定的範圍裡自己出去找食吃。”
錢舒文想着,隻覺得心裡一陣别扭。
“就比如,我這個激進嗜血的劊子手,放在後方隻會讓我氣憤難耐,那就讓我放開去打,可到頭來,你看我現在在打什麼仗,進攻任務,卻是阻擊戰,但是阻擊戰能把人放過去嗎,還他媽是進攻任務,可是我哪裡能進攻了?”
“娘的,命令武庫艦編隊,給我痛痛地打連城商艦隊一輪!”
“是!”
“勇安,人是不能太軟弱的,過剛易折,可一根樹枝,從不會因為他太過剛強而斷折。”司煙目視着不遠處的逃竄的混亂艦隊鑽進嚴陣以待在阻擊線外的第一警戒艦隊殘部,“光學鎖定目标旗艦,準備斬首。”
“是!”
“命令第一支艦隊,以削弱林氏剩餘有生力量為戰鬥任務,阻擊力度放緩,給予其希望,盡量保存其旗艦和小股精銳心腹,等待命令。”柳挽溪匆匆回頭看了眼局勢,□□的命令被她貼身藏起,這是不可言說的秘密。
“是!”忠誠的戰士們對任意一條命令都毋庸置疑,哪怕這可能會将他們犧牲的意義沖淡。
“隻是一艘滲透的護衛艦就把你的計劃全盤打亂,陳甯生,你要是沒這點本事,到底怎麼覺得自己翅膀硬了的。”
“全力阻擊!他們每前進一萬公裡,我們的恥辱便多上一筆!!”孟方沒有把自己的艦隊放在編隊的關鍵節點上,那些可能引起混亂或者是潰退的位置,都是靈計指揮的艦隊。
孟方擔心他的年輕戰士們恐懼,可他從未懷疑過他們的勇氣,他和在最前排作戰的戰艦站在一起,旗艦的光輝永遠閃爍在目光之前。
“我們是預備艦隊,能夠成建制上戰場,而不是以艦、以某部為單位走上戰場,這意味着激烈的戰争局勢已經讓我們産生了極大的兵員需求。同志們!我們沒有番号,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從預備艦隊,成為支艦隊的機會,是締造集體的無上榮耀的最佳機會!!”孟方不停歇地激發這支年輕隊伍的血性。
年輕自然無畏莽撞,可當外甲炸開内構崩解的時候,這種勇氣恰恰會因為年輕而随之崩解。哪怕敵人的數量并不比他們多,裝備也不如他們精良。
“注意!按照操典,執行攻擊命令!”
“撤出,去二号隐匿點。”高巽有一種針芒在背的感覺,他在雷達上沒看到任何異樣,陳甯生的艦隊在躍遷暴露後停在了躍遷場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們已經被發現,可這種直覺足以影響他的判斷,他必須做出反應,以排除這種幹擾。
“報告!首長,後段外甲受損,有一枚導彈在殘骸帶中爆炸了,應該是火力偵察,對方沒有使用雷達引導,而是激光制導,照射的又是殘骸,所以我們沒有收到任何告警,所幸我們離開了。”
高巽松下一口氣,哪怕這裡翻天覆地,陳甯生隻要是還在懷疑他們的去向,局勢就還有餘地,如果剛才真的被發現,恐怕就要刀尖見血了。
“放棄二号隐匿點,殘骸帶已經不安全了,我們要到被放棄的空間站背後去,第三十五号空間站,我記得那個,結構還算完好,是個食品儲備加工空間站,能藏住我們。”
“老鼠。”陳甯生看着空蕩蕩的殘骸帶,心下十分不爽,竟沒讓他抓到實證。
“司令,他們确實撤走了,我們要等躍遷平複再進入戰場嗎?”
“不等了,趕走了老鼠,就不怕有人來搗亂,至于這地方,反正也已經不重要了。”陳甯生最後冷冷地看了眼這片地獄,那些零星飄出來的求救信号也被他無視,“立即躍遷,不等了。”
“明白,躍遷!”
“将軍!那些從渡倉跑來的船都炸了,去接引的第九分艦隊損失慘重,第三支艦隊已經從側翼抽走了第八分艦隊,去填補補給中樞防禦。”
“不是空船嗎?拆解船體裁制附加裝甲怎麼會炸,炸了又怎麼會炸到戰艦,損失的不應該是工程艦嗎?”第一工程艦隊的旗艦艦橋裡彌漫着咖啡味,就算是現在,談話還是慢斯條理的。
“起初以為是空船的,可能是我們的設備有問題,不知怎的就炸了,第九分艦隊說,戰鬥力損失是不太大,可工程艦才是工程艦隊的主要組成部分,這一次的損失才是傷筋動骨。”
“那說的倒也沒錯,下去吧。”坐在艦橋上的幾個高官看着傳令的小軍官離開了艦橋,才又接着說起話來。
“我已經收到信了,不超三天,咱們都得撤回去,不用那麼拼命,找個時候退下去就完事了,林晚意死不死,不是還有那個陳甯生嗎,大不了扶持筝遷錦,雖也是個女子,可她爹和我們的合作也是很痛快的。”
“怎麼,家裡有變故了?”坐在副手的軍官明顯是第一次聽說。
“嗯,不出一周,咱們在前線用的燃料、化合物還有反物質,統統都供應不上了,帝國的血液,怎麼能真的流到這種事情上。”大軍官放下馬克杯,站起來走到舷窗邊,“都看緊了,裝裝樣子就算了,别打出真火氣。”
“屬下明白。”
“聽說渡倉那有個軍官物資站,從襄堰換來的名貴香茶、咖啡豆可比金葉子金豆子還值錢,這金山銀山就在那擺着。在家裡的時候,輪不到咱們這些酸儒鄙夷、老粗唾棄的中不溜,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都給我記着點。”
副将在門前回頭,謙卑點頭,“我這就安排幾艘空船。”
艦橋門打開。
在各部門之間亂穿的參将們像是交織亂撞的暗流,在中央甬道的盡頭聳着起伏的波濤。
“核實零四三、零四四、零五七三艘護衛艦的情況!”林晚意面前的态勢同步中,代表着第一警戒艦隊戰艦的标志正一個接一個消失,她本能的認為這是電子戰的假象。
“總理,外圍的第一警戒艦隊跟不上了,我們的末端近防根本攔不下,預警機根本不敢起飛,我們的雷達遠了就是瞎子,看不到他們開火,隻能在末端才能捕獲,之前衛戍集團留手了,他們這是等我們往這道牆上撞啊!”
“我們的雷達能找到她的戰艦,為什麼偏偏抓不到導彈?”林晚意調出雷達,在她的視野中,導彈末端發動機點火的亮光都連成了星河,可雷達上剛剛都還是空蕩蕩一片。
“是動力段的躍遷增程,他們的導彈離開發射井就進入躍遷段了,我們的雷達就算掃到,也會把這種無法計算的接近率作為不采信數據篩掉,光學雷達陣列更是會被躍遷的空間扭曲影響到演解,引力波探測也是同理。”
“那就把雷達過篩關掉。”
“總理,那樣我們的雷達上會滿是雜波,宇宙中的高速粒子可要比導彈多得多,甚至隻是光粒,就足以把整個雷達掃描範圍覆蓋掉。”
“那我們就做個活靶子嗎?”林晚意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帶着些絕望的眼神看向他,她不是不懂這些,她隻是想聽到一種可能,一種此刻的她想不出的可能。
“總理!第一警戒艦隊通訊,她們願意用僅剩的反物質儲備進入躍遷,以超光速跨過餘下的路程,為總理沖撞出一條可堪通行的道路。”
時間倒退,光承載的圖像正在倒帶。
隻是不可察覺的一瞬,她們比躍遷引擎啟動時的光更早到達。
“将軍,我們的雷達是錯的,這裡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雷達上屬于第一警戒艦隊的信号再也沒有亮起。
殘骸反射的雜波在雷達上連成片。
林晚意瞬間紅了眼。
“傳我命令!穿過殘骸帶!殺出去!!”
“殺出去!!!”
司煙和柳挽溪一起,默默注視着雷達上屬于肅清艦隊殘部的标識穿過第一警戒艦隊瞬間被粉碎的殘骸帶,越來越遠。
“首長,我們不開火嗎?”
司煙站在陰影中,仍在等待。
他的雷達看得到一切,能這樣放林晚意離開的,隻有一個人。
“解除火控鎖定,這是命令。”
“是!”
“柳挽溪,我們都是最忠誠的同志,是嗎。”
空間站的中央燈塔驟然熄滅。
司煙那暴露在光明下的一半身影,驟然褪入黑暗。
“回歸編隊,從脫離到回歸全程的航行日志,全艦隊加密,需要與我同級及以上權限才能檢索。”
“是!”
“用車!前右側推進引擎用車,進四,超速!”
“前右側推進引擎,進四。”
“航向352!”
“航向352。”
“用車!前左側推進引擎,進二!三分之二動力。”
“前左側推進引擎,進二。”
“用車,前右側推進引擎,退三!三分之一動力。”
“前右側推進引擎,退三。”
“把定!前左右側推進引擎停車!”
“前左側推進引擎,前右推進引擎停車!把定!航向352,到!”
雷達上,引擎工作導緻的短暫隐身暴露被雷達敏銳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