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我們館主覺得姑娘很适合學醫，所以想着若姑娘願意留在館中學習，不僅能免費贈予你所需的朱砂，還能提供無償的醫術授業。學成之後，姑娘便可在館内任職，薪酬豐厚，待遇優渥。”她的語氣平緩而溫和。

李觀塵聽完，眉頭微微一挑，語氣依舊不疾不徐：“我是外地來的，不會在此地久留。”

堂倌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幹脆地拒絕，但很快便恢複了笑容：“這沒關系，姑娘想學多久都可以，并無時間限制。”

李觀塵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卻更冷了幾分：“那你們圖什麼呢？人嘛，總是要圖一樣的，不收予回報，便投之以桃，這違背人性。青衣館雖大，病人絡繹不絕，但館内的任職人數也不少。我一個素未謀面的外地人，你們卻願意免費贈予昂貴的朱砂，并且免費教授醫術。這買賣，于你們有何好處，未免太不劃算了些吧。你們意在何為？”

堂倌的笑容微微一滞，似是沒想到李觀塵竟是個這麼伶牙俐齒之人，額角似乎冒出一絲細汗，喉嚨滾動了一下，似是在斟酌措辭。

“我們館主一向仁心仁術，傳承醫道，廣收弟子，授業不求回報，隻為造福世人，傳揚巫醫。”她頓了一下，目光帶着些許試探，“姑娘是外地人，或許不清楚，青衣館的巫醫之術遠近聞名，我們隻是看姑娘天賦不凡，實在合眼緣，所以才格外破例。”

“合眼緣？”李觀塵輕輕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語氣淡淡，卻帶着一絲譏諷

她眼神微微一冷，盯着堂倌的臉，目光銳利得仿佛能将他看透。

“我多少也知些醫者收徒的規矩。豈有因‘眼緣’而随意贈醫授徒的道理？”她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繼續道，“說的倒是冠冕堂皇，所謂的合‘眼緣’是真的隻看眼緣嗎？偏偏瞧上了我？你們館主從何見得我？”她的語氣帶上了幾分質疑與試探。

堂倌似是被她氣勢所懾，背脊微微繃直，手掌暗自攥緊了衣袖。她張了張嘴，卻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話語來反駁。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姑娘并非什麼好惹的人。

“姑娘可以先回去考慮一下，不着急答應就是了。”

“那我要的朱砂......”

“姑娘要的朱砂……因為朱砂在此地極為珍貴，倘若姑娘未入青衣館，隻能賣于你少量。”她的語氣恢複了先前的平穩。

“可以，能賣多少算多少吧。”

她不再廢話，直接掏出銀兩遞給對方。

堂倌接過銀子，轉身從櫃台裡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遞到李觀塵手裡。

李觀塵接過，掂了掂分量，嘴角微微上揚，輕笑了一聲：“還真是‘少量’啊”，這些稱死也就夠寫十張符咒。

她随手将瓷瓶收好，目光卻在青衣館大門口微微停頓。

這座醫館，看似光鮮，實則隐隐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李觀塵回頭看了看這華麗的大堂，金絲鑲嵌的屏風，雕刻着百草圖的朱紅藥櫃，一切都透露着一種過分的精緻。這裡不像是個救人的地方，倒更像是個吞噬人的巨口。

李觀塵穿過熱鬧的街道，正準備返回客棧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壓低了嗓音的争吵。

李觀塵本想直接離開，但她下意識地朝聲音來源望去，隻見不遠處的一條窄巷裡，争吵的人中正是剛剛從醫館離開的那對母女，與之争吵的另外一個人似乎是早上送喪人群中那個淚流滿面穿着素衣的少女。

“大娘，求求你，千萬别讓阿芳進青衣館！”少女死死抓住婦人的袖子，神情焦急，眼中滿是祈求與不安。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額前散亂的幾縷發絲黏在臉上，顯得格外狼狽。

婦人皺緊眉頭，用力一甩，将少女的手甩開，語氣透着譏諷與刻薄：“你自己進了青衣館就不讓别人進？看不得别人好是不是？阿芳要是能進那是福氣，多少人做夢都求不來的好事！你在這阻攔做什麼？你安的是什麼心？”

婦人身旁的小女孩——阿芳，低垂着頭，始終沒有開口。她身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裙，袖口已經有些磨損，手指下意識地絞着衣角，對眼前的一切既害怕又無措。

少女跌撞着後退半步，眼中浮現出絕望，她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壓低聲音道：“那根本不是福氣……那是‘吃人’的地方！你知道阿辛是怎麼死的嗎？她就是被青衣館害死的！”

婦人的臉色微微一變，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便又恢複了冷硬，她撇過頭，冷哼道：“胡說八道！阿辛是自己學醫走火入魔死的，怎麼能怪青衣館？要不是青衣館收留她，她家早就活不下去了！你莫要再說胡話了，阿芳我們走。”說着便牽着旁邊默不作聲的女孩離開了。

“你不信可以！但别後悔……”少女聲音微顫，目光哀傷地看着她們離去的背影，終究沒有再追上去。

李觀塵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切，眼中波瀾不驚，指尖輕輕摩挲着袖口的瓷瓶，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