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曲甫一睜眼就瞧見嶽成秋捂着胸口離她三步遠。再一瞧見他眼中冷意森森,覺得莫名心虛。
周圍其他人睡眼惺忪,紛紛看過來,看着這倆對峙面面相觑:發生何事?
他們是被一聲悶響吓醒的。
嶽成秋很惱火,本來覺得這個神棍不該留在這裡。若非她舍命救人,他早把她扔出去自生自滅了。
現在更惱火了。
他念在她是女子,昨日又奔波一整日摸爬滾打的,就挪出一塊空地讓她能好好歇歇。
未曾想半夜裡她睡不安穩,見她面色蒼白,他湊過來點瞧瞧。
這剛湊過來,就被她一拳頭捶在胸口。嶽成秋神色複雜,捂着結結實實挨了她一拳的胸口覺得自己快散架了。
她哪兒來的這麼大力氣?
周遭兵士不明所以,見兩人幹瞪眼便又縮回自己位置抱緊兵刃接着睡過去。
嶽成秋深吸一口氣,頓覺拉扯得自己五髒六腑都隐隐作痛。
“對、對不住……睡相不太好,嶽将軍見笑了。”許小曲幹笑幾聲,别過頭去不忍繼續看嶽成秋。
這豈止是睡相不好?嶽成秋看着微亮的天光,替自己順順氣,摸了銀槍起身。
他壓低聲音道:“再過兩個時辰,就該回大營了,你最好安分點。”
許小曲連連點頭,這方沒有糧草供給,也隻能呆這一日。
見她應下,嶽成秋才轉身出去,他在遠離衆人的地方停下來,揉了幾下胸口。剛才那一瞬間,他覺得那一下能比山嶽。但凡換一個身體稍弱的都頂不住這一拳頭。
也難怪她能翻山攀崖。
銀槍一橫,他挽出一個漂亮的槍花,映着天光劃出一道破曉。嶽家槍剛猛霸道,自成一脈,在戰場之上鋒芒無匹。
十八歲的嶽成秋,一杆長槍已練了十二年,幼時木槍已經換成了如今的嶽氏銀槍。
嶽氏銀槍為嶽氏獨有,其鍛造工序極為複雜,每一杆均重三十七斤六兩,長約六尺七寸。
嶽成秋白衣銀甲,長槍剛猛,偏帶大齊風流。那銀白長槍如遊龍探首,忽攪起一陣急風,帶落一把枯葉。
那銀槍尖一頓,就停在許小曲腳尖前頭半寸。
許小曲攏着袖口笑笑遞上一個水囊:“我方才給嶽将軍蔔了一卦。卦金……一文。”
“嶽将軍别瞪我,本想着是給嶽将軍賠個不是,蔔完卦這不收卦金也不可行。那……端看嶽将軍要解還是不解。要是不解也沒大礙。”許小曲沒好意思說,其實是沒想起來。這蔔卦算命,從祖師爺開始就立的規矩,解卦必收卦金,多少都算。
嶽成秋槍一挑,帶出幾點泥土。
他拖着槍擦肩而過時,許小曲聽見他說:“下次别算了,我不信。”
許小曲握着龜甲敲敲自己的頭,怎麼就記不住呢?現在的嶽成秋同她也沒多熟,至多算她救他兵士,他保她性命無虞罷了。
蔔卦算命本就是你情我願,他不願不信她就不該多這個事。
她現在得記住,嶽将軍不信這些。
等到了昨日宿着的地方,嶽成秋無奈歎了一口氣,又是一錠碎銀抛給她:“既算了,那就解。”
許小曲正神遊着,忽然被他一錠碎銀砸過來,手忙腳亂地接下揣好:“也無什麼大事,隻是給嶽将軍蔔了個今日運勢。今日辰時是吉時,說不準提前拔營能遇上好事。”
嶽成秋也不知聽沒聽進去,他揉着脖子命人收拾幹淨地上篝火的痕迹。
本來也想着早些拔營回去,辰時就辰時吧。
許小曲如今擦幹淨臉還穿着那身殘破的小兵服,十六歲的姑娘算不上高挑,站在那一堆少年青年兵士裡很快就辨不清了。
嶽家軍做事向來幹淨利落,很快就收拾幹淨,來時七千人配七千匹馬,多一匹都沒有。
嶽成秋思量許久,看着同副将相談甚歡的許小曲一槍掃過她腰間,手腕一轉一提刺入她腰帶空隙把她帶起扔到自己馬背上:“沒備多的馬,你要跟他們同乘一騎麼?還是就這樣?”
戰馬好奇地轉頭,動彈一下。
許小曲生無可戀地再次被嶽成秋挂上馬背,費力地扒拉着馬鞍擡起頭看他:“嶽将軍,咱能否換個姿勢。”
這副模樣挂在馬背上再跑個九曲十八彎,她非得颠吐了不可。
嶽成秋僵了一瞬,他也沒在他戰馬上馱過别的人。逐夜脾氣差,平日除了他沒人敢騎,如今兩次突然多個人在它背上沒鬧脾氣都惹得其他人頻頻看過來了。
見許小曲不似說笑,嶽成秋點點頭。
許小曲剛爬起來,還未坐穩,嶽成秋一揚馬鞭,逐夜就如離弦箭一般沖出去老遠。
聽風谷前面的風,糊了許小曲一臉。
這還不如跟其他人同騎,許小曲如是想。
果然,到了九曲山道,那九曲十八彎把許小曲颠簸得飛起,又介于身後的嶽成秋,許小曲隻得牢牢抓住馬鞍。
九曲山道的風比起聽風谷的,不遑多讓。
許小曲無力地閉上眼,她從來沒覺得縱馬有這麼痛苦過。馬鞍抓不穩,身後不能靠,比她當年縱着汗血馬跑出千裡都累。
“嶽将軍,你是不是……”許小曲被風灌了滿嘴。
嶽成秋握着缰繩,沒聽清,隻知道這個神棍不知道又在念叨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