祾歌問自己,能去給裴光庭送厭勝嗎?
他不敢。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害怕皇帝會不高興。
如果不是皇帝下旨,他還真的沒有出門的必要。
他坐在茶閣發呆,忽然一個激靈。
他還真的有人可以約!
他可以勸柳季卿不要執着于謀反!
洛陽地區多丘陵,沒有很高的山。燕王府選定一塊地方之後,就派奴仆清了場。燕王性情内斂安靜,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沒有不開眼的人來觸黴頭。
這倒為祾歌的計劃提供了幫助。
他按住帽子,站在山梁上往下看,遠處的洛陽城在腳下鋪開,一直延伸到天邊,最後藏進霧裡。洛陽早上總是有點霧的,一直到巳時過才會散開,冬日尤其如此。面前是懸崖,不是很高,大概有丈許,他很想坐到懸崖邊吹吹風。
他喜歡呆在高處,屋脊或是二三樓的天台欄杆,又或者是不太高的懸崖。雙腳懸空讓他很有一種惬意的安全感,哪怕隻是一小會兒。
但下人們很顯然不允許,連爬樹他們都不允許他做。
有時候他挺羨慕宮裡小貓的,至少沒有人制止它們往“危險”的地方鑽。
他吹了一會風,回來坐下。蘇戎墨适時來報,柳季卿到了。
柳季卿仍是一襲白衣,一見他,臉上神色極為複雜,不過他終究擠出了一點笑容。
他張張嘴,終究沒有說出勸從弟回去的話。面前這位,可是先帝元孫、孝敬元子,天生奇人異象的“小殿下”啊!
祾歌站定,開口道:“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或許……”
柳季卿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談什麼?”
是啊,談什麼?為了他一點私心,讓死仇的雙方握手言和?
但他仍不死心,努力讓自己說的話看起來更漂亮一點:“或許我們之間,有不必動刀動槍的辦法解決問題……”
他越說越沒底氣,聲音低沉了下來。
柳季卿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讓我去和武逆談談嗎?”
“去談談她是怎麼殺死我父叔、怎麼逼死我全家的嗎?”
“若不是她下令,從豫州到嶺南的流放之路隻準兩個月内走完,我們這一脈怎麼可能凋零至此?”
“一去三千裡啊,就算是行軍,都要走上三個月吧?”
“更何況——”
“更何況當時我的兄長還是受了杖刑。”
“更何況我弟弟在路上染上瘴氣……”
“你年紀小,被武逆蠱惑,我不怪你。但是你怎麼能……”
“怎麼能說出這種……讓我們好好談談的話?”
“我們之間,哪有和談的餘地?”
祾歌沉默了片刻,問道:“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我想讓你,”柳季卿頓了頓,“讓你暫時按兵不動,與我們裡應外合,推翻武逆,迎回李唐。”
祾歌沉默了片刻,追問:“你們有什麼打算?政變還是起兵?”
柳季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聯合士族,起兵勤王。”
祾歌垂了垂眼睛,擡起眼粲然一笑,道:“我不答應。”
柳季卿大感意外。
“我不想與虎謀皮。”祾歌坦然地說,“士族華族的削弱,是大勢所趨。不管是周是唐,我都不需要這樣的蛀蟲。所以,要我與他們合作,絕無可能。”
柳季卿失望地望着他,良久,才喟然長歎:“這樣也好。”
師兄弟二人相互行禮,師兄下山離開,師弟登高望遠。
薄霧散去,不遠處,洛陽城炊煙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