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傷口在肋骨和鎖骨附近,他甚至不能被人背起來。
他咬着牙,疼得青筋畢露,深一腳淺一腳向密道深處走去。
柴思彥早就在密道出口等着他。他坐在溫暖的室内,慢慢将寒氣烘熱。如若不然,他是真的走不動了。
就在此時,蘇戎墨出去了一趟,沒過多久,他端進來一碗熱騰騰的花椒水。
驅寒本該用姜棗茶,但是祾歌沾一點點姜味都會嘔吐,因此,每每受了寒,蘇戎墨都會為他準備一碗花椒水驅寒。
他就着蘇戎墨的手喝完,辣得鼻尖冒出兩滴汗,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淺淺一笑,站起身來。
“走吧,”他說,“我那些宗族親長,他們也該等急了。”
那些李姓王公,确實已經急得坐立不安了。
李證瑟縮在柳季卿身邊,戰戰兢兢地問:“李梁,那個李——小殿下,把我們關在這裡,不會是想拿我們去武逆那裡換功勞吧?”
他這句話引起了一陣動靜,柳季卿聽着,感覺身後竊竊私語的聲音喧嚣起來。
“武氏……太後,不,陛下應該……不至于這麼大開殺戒吧?”
“說不準啊,上次越王……不也殺得人頭滾滾嗎?”
“她早就想殺了吧,隻不過一直、一直沒有借口。”
這時,外面忽然響起祾歌淡淡地聲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房門被人推開,祾歌昂首闊步,在蘇戎墨和柴思彥的跟随下,走入大堂。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見禮。
見狀,蘇戎墨環視一圈,喝道:“放肆!小殿下在此,爾等安敢不跪!”
這一聲暴喝端的是威風凜凜,他目光所及之處,竟然無人敢膺其鋒芒。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柳季卿。他拉了一下李證,率先跪了下去:“罪臣李梁,叩見小殿下。”
其實在不少李唐遺老心中,祾歌也是幼主。他天生神異,又是先帝親自教養的嫡長孫,在這個太子李旦被軟禁的時期,他就是李唐最鮮明的旗幟。“小殿下”其實是他專屬的稱謂,因為隻有太皇太後、太後、皇後、太子、和太孫有資格稱為殿下。既然太子殿下還在軟禁,那麼現在全天下有資格稱為“小殿下”的,也就隻他一人了。
柳季卿這一跪,其餘李唐遺老也跟着稀稀拉拉跪了下去。
祾歌擡起眼睛,淡淡地一聲笑:“罪臣?怎麼,現在想起來稱臣了?”
諸人聽得出他的不悅,因此都将頭埋得更低。
祾歌低着頭,漫不經心地說:“就不說附逆謀反,爾等可知,擅離職守是和罪過?”
依照唐律,對于玩忽職守之人,無論是過失還是故意,也不管是否造成了危害,都要受到處罰。擅離職守這種重罪,足以讓他們萬劫不複。因此,祾歌的話音剛一落,下面就響起了一片請罪的聲音。
祾歌淡淡一聲冷笑,沒有說話。
大堂之上,一時間落針可聞。
無聲的壓力在人群之中彌漫,李證跪在地上,越想越害怕,不由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祾歌這才一擡眼睛,道:“起來吧。”
衆人如蒙大赦,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爬了起來。
“爾等重罪,本該上報朝廷,明正典型才是。”祾歌慢條斯理地說,“不過念在受人脅迫,我也不是不能放你們一條生路。”
他向蘇戎墨使了個眼色,蘇戎墨立刻道:“擡上來。”
門外早有家丁候着,聽見他傳召,立刻擡了一口大箱子進來。
祾歌揚揚下巴,蘇戎墨會意,上前打開蓋子。裡面滿滿當當,盛着數量衆多的書信。在場的人顯然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剛剛緩和下來的神色,一下子又慘白起來。
這是他們當年和越王聯系的書信往來。
祾歌左手一揮,蘇戎墨立刻取出一隻火折子,扔進那口箱子中。
火焰迅速燃燒起來。滾滾濃煙中,祾歌站起身來,冷厲的視線依次劃過所有人:“這種東西,本王還不屑留下要挾你們。”
他擡腿,向外走去,帶起一陣寒風:“爾等謹記,下不為例!”
身後,衆人齊齊躬身:“臣等謹遵殿下教誨。”
祾歌颔首,不再多言。他默不作聲地走到密道前,進入密道之前,柴思彥忽然咬了咬牙,低聲下氣地喚道:“殿下……”
“你的家人,不會受到牽連。”祾歌隻說了這一句話,而後就頭也不回地進入密道。
柴思彥愣住,可是他生怕觸怒這位小殿下,一時之間竟然不敢追上去。
這時,走在後面的蘇戎墨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家已無官職,既然無官無權,那麼昨夜的事,又和你家何幹呢?”
說完,他善意地笑了笑,也跟着走入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