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營地的時候,王孝傑橫刀立馬,怒目而視,就等在營地大門前。
王無擇隻看了一眼,下意識就想跑,被祾歌拖着披風拉了回來。
看到他們兩個,王孝傑原地一聲暴喝:“你們這兩個孽障!居然還敢回來!”
雖然他們的馬背上還有戰俘和戰利品,王無擇仍然第一反應就想跑。
跑慢了就要挨軍棍了!
祾歌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将馬背上的人扔到地上。
那人濺起一地灰塵,王孝傑滿臉不耐煩,正準備破口大罵,先看到了對方臉上的油彩。
他立刻收起怒氣,神色凝重起來:“吐蕃人?”
“我們抓來的,留了一個活口。”他說着,示意王無擇打開小包給王孝傑看,裡面赫然是幾隻右耳。
祾歌看着王孝傑命人檢查戰果、審訊俘虜,并不說話。
王孝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王孝傑。兩個人互相看不慣。王孝傑讨厭他嬌慣,他又何嘗不讨厭王孝傑乖張粗魯?
“審完之後告訴我。”他丢下一句話,就準備離開。
王孝傑冷笑:“闖了禍就想走?你,跟王無擇一起,到夥夫那裡挑口大鍋,給我滾去繞營跑十圈!不跑就立刻滾蛋,回你的京城做小嬌兒去!”
祾歌神色冰冷地盯着他。
“怎麼?不服?”王孝傑嗤笑,“你們師徒不是最愛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私自出營本就是重罪,按軍律當軍法處置!我隻是罰你跑十圈,已經夠法外開恩了——還是說,到了你自己身上,就貴賤有别了?”
祾歌臉色鐵青,他咬緊牙關,好一會兒才才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我跑!”
說罷,他拂袖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蘇宏晖擔憂地問:“大将軍,他可是皇帝欽封的監察使,得罪了他,把咱們往死裡整怎麼辦?”
“老子怕他一個黃口小兒!”王孝傑嗤之以鼻,轉頭看到鬼鬼祟祟想溜走的王無擇,擡腳就給他來了一下,“你也給我滾去罰跑!”
“得令!王無擇立刻應下,腳底一溜煙跑遠了,生怕晚一步就會被王孝傑揍。
王無擇太鬧騰,祾歌太孤僻,要是這兩個臭小子能中和一下,他隻怕是能省心不少。
“我覺得咱們現在像烏龜。”王無擇把大鍋往背上一扣,“你看這玩意兒像不像烏龜殼。要是遇到箭雨,還能扣在身上,當個盾牌。”
祾歌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這麼大的鐵鍋可比盾牌貴多了,你為什麼不直接買個盾牌。”
王無擇愣住:“呃,對哦。”
看着他那傻愣愣的樣子,祾歌不禁莞爾。
他們也算是難兄難弟了——跑吧!
漫長的十圈跑完,兩人最後是拖着腿挪回去的。
王無擇本來還在偷偷鼓動祾歌,不用那麼死腦筋,王孝傑又不會查他們到底跑了幾圈。結果還沒跑出第一圈,王孝傑就輕裝上陣,在旁邊跟着他們跑,誰要是偷懶,就當場給他倆一人一腳。
“你怎麼不去審那個俘虜!”王無擇喘着粗氣大喊。
王孝傑比他們還輕松,他甚至沒有喘粗氣:“有的是人去審他,我一個大将軍,統領大局就夠了,這種小事我去湊什麼熱鬧!”
王無擇翻了個白眼。
他跑得快吐出來了。
祾歌也沒好到哪去,不過他根本就不想和王孝傑搭話。
跑完十圈,兩人癱在地上喘粗氣。
王孝傑伸手拉他們:“别坐下,起來走走,不然要生病。”
說完,他又喘着粗氣笑道:“行啊,居然還能跑得動,也沒我想得那麼柔弱啊!”
二人齊齊翻白眼。
“你站在皇帝面前試試!”祾歌難得有了想反問的沖動,“有點小動作禦史就罵你,熬不下去的早罷官了!”
王孝傑瞥了他一眼:“怎麼,說你好端着還是老子冤枉你了?”
祾歌現在白眼都懶得翻了:“廢話!我們是儀仗隊,是禮儀兵!端着就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我不端正儀态,怎麼統帥整個奉宸衛!”
王孝傑一怔,又道:“少廢話,明天早上來我營帳——穿好盔甲,不許遲到!”
他算是想明白了,這種年紀的臭小子,不找點事消磨一下二人的精力,他倆能把天都鬧得翻過來。
既然如此,還不如給他們找點事做。
次日一早,王無擇就來掀祾歌的營帳簾子。
他穿着一身金光燦燦的甲胄,身披赤紅披風,腰懸長劍,行走之間铿锵作響。王無擇的神色格外嚴肅,可還沒堅持一會,就沖祾歌擠眉弄眼:“我這身行頭如何?”
祾歌看了他一眼,默默點頭,往旁邊挪了挪。
他今天是銀甲白袍,穿着文武袖,沒帶頭盔,而是換了隻銀冠。文武袖就是在盔甲外面再穿一層袍服,左邊用衣袍包住盔甲,露出右手和右胸的甲胄。這樣能減少盔甲的磨損,也給人平添幾分儒雅感。
可王無擇帶着頭盔,祾歌隻是小冠,他又不如王無擇高,這樣一來一往,就顯得王無擇更加高大威猛,而他更加小巧玲珑了。
“王校尉,咱們還是不要一起走的好。”祾歌幽幽地說。
聽到這話,王無擇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盯着祾歌,看起來有些生氣:“你為什麼還用官場上的官職來稱呼我?”
“王校尉”這三個字,也确實有些疏離了。
“你為什麼不叫我無擇?”王無擇質問他,“這麼久了,我還不能算是你的朋友嗎?”
祾歌有些驚詫起來。他沉默片刻,道:“你不覺得,叫無擇有些太親密了嗎?”
王無擇愣住:“對哦……”
名比姓更親密一層,他們的關系,稱名就太親密了,稱官職又太疏離,最适合的還是稱字——但是王無擇沒有。
他一下子蔫吧下去了。
“那你就不能叫我無擇嗎……”王無擇憂郁地說,“我自己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