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個将兵之帥?
要勤快、要會揣測上意、要調查研究、要熟識地圖、要想透每一個問題、要果決、要團結一緻、要敢打仗能吃苦、要重視軍心。
每到一地,王孝傑就放幾個少年去勘察地形。
他們住的村子有多大?
這個村子在什麼位置?
附近有幾個山頭,周圍有幾條道路?
這附近有沒有敵情?如果有的話會是誰?敵情怎麼樣?
本地的老百姓如何?以什麼為生?如果就地取糧能征到多少?
大軍到齊了沒有?營地設在什麼位置?廁所挖在什麼位置?哨位設在什麼位置?取水點離大軍有多遠?
如果發生緊急軍情,例如敵襲,該怎麼及時反應?
這些問題,剛開始祾歌和王無擇都回答不上來,王孝傑倒也不動怒,隻是每到一處,就帶他們去探查一遍營地,讓他們自己總結要點。
這些事不難,但煩在瑣碎。
不過到此為止,祾歌還能應付。
做大将軍這麼容易嗎?
直到王孝傑命他和王無擇分别打探前方地形,祾歌才意識到為什麼王孝傑能從農人一路平步青雲。
他簡直被王孝傑往死裡折騰。
他常常和王無擇領同一個任務,去探查前方合不合适行軍。
“濟川,”王無擇勒馬,叫住祾歌,“你看出來什麼了?”
“前面是個河谷……你呢?”
王無擇搖頭:“我也隻看出來這個,頂多能看出來水流不太湍急。”
他們忐忑不安地向王孝傑回報,低下頭等挨罵。
王孝傑隻是看了一眼,就冷笑起來:“就看出來這個?”
祾歌把頭低了下去。
王孝傑氣笑了:“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滾,老子手底下的人命,不是給你玩過家家的!”
祾歌硬着頭皮說:“前面是個河谷,水不太深,水流也緩……”
“然後呢?”王孝傑诘問,“什麼樣的河谷?水溫如何?風向如何?兩岸地形如何?”
王無擇絞盡腦汁回憶:“兩邊是……兩邊有山!”
王孝傑不為所動,繼續诘問:“河谷是淤泥還是沙地,能不能走馬?裝滿辎重的車會不會陷進去?”
“這條河上下遊都是什麼人?是自己人還是敵人?如果我要下毒,我要截斷水源,可不可行?”
“如果我要紮營,這條河谷能不能作為水源?怎麼樣設廁所位不會導緻污染水源?飲馬和人喝水該怎麼分配?”
除去勘探地形,沙盤排布也被訓得擡不起頭。
王孝傑劈頭蓋臉地訓斥他們:“動兵之前先想清楚!你是什麼角色?騎兵還是步兵?主力還是非主力?驕兵還是敗兵?敵軍能集中多大兵力向我進攻?我若是主動出擊,你是否能說出來敵軍能有多少兵力阻擋?”
“偵查?你倆偵查了個屁!”
偶爾他也會扔幾份戰報,讓兩個少年分析。
“這裡面有一份戰報暗藏玄機,找出來,不然就繞着營地跑十圈!”
王無擇拿着戰報翻來覆去地看,時不時寫幾個字。寫完之後,他又拉着祾歌對答案,反反複複改了好幾遍,才去找王孝傑。
但王孝傑隻是看了一眼,就扔在一邊:“不對。”
“我就是按照你教我的東西寫的!”王無擇大聲抗議,“哪裡不對了?”
王孝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指祾歌:“小周,你來說。”
“這幾份戰報都大差不離,其中有一份俘虜人數多些,另一份小旗校尉多些……要我選,我選第二個,俘虜裡面小旗校尉多的那份。”
王孝傑步步緊逼:“這份戰報有何玄機?”
這下祾歌為難了:“這……我隻是覺得,好像有點古怪。”
“什麼古怪!”王孝傑卻不肯讓他有片刻休息。
“這……”祾歌回答不上來了。
王孝傑冷哼一聲:“這說明,此處要麼有大将,要麼就是中軍營帳。這都看不出來,要爾等何用?給我去跑十圈!”
就在這種不間斷的考驗中,他們終于抵達了安西都護府的首府,西州城。
五十一年前,也就是貞觀十四年,衛國公李靖率軍剿滅高昌國,在原高昌首都設州,稱西昌州,後改為西州。
此時已經是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間。祾歌取下帷帽,拿在手中扇風。
走過河西走廊之後,色彩逐漸褪去,入目之處就隻剩大片的黃沙、藍天,已經零星一點的綠洲了。
前些日子,祾歌和軍中的将士們切磋摔跤,連赢幾場之後,被人嘲笑小白臉。他當時什麼都沒說,隻是次日頂着陽光曬了一整天——沒有曬黑,他曬傷了,脫了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