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都督駐守西域,短時間内是不會回去的。”蘇戎墨勸導她,“更何況中原水草豐美,去中原有什麼不好呢?”
“我可不喜歡中原人。”麴六娘用手撐在草地上,雙腳一翹一翹的,“中原人滿肚子都是陰謀詭計,真叫人讨厭。不像我們草原人,敢愛敢恨,有什麼話就直說。不過,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看起來不讨厭。”
蘇戎墨笑了笑,沒有接話。
其餘三人,中最先趕到的是祾歌。他的身後居然還跟着張雪娘。
蘇戎墨應了上去:“監察使,張閣領——閣領怎麼來了?”
張雪娘戲谑道:“這麼大的樂子,我怎麼能不來看看呢?”
蘇戎墨顯然對此見怪不怪,他依次引見了雙方。沒想到,麴六娘卻行禮之後,直接繞開祾歌,把頭背過去不看他。
祾歌有些意外:“周某什麼時候得罪過姑娘嗎?”
麴六娘氣鼓鼓地說:“你這個細胳膊細腿的樣子,一看就不能打架。不能打架卻又做了大官,肯定是一肚子壞水的中原人。我讨厭你們這種滿肚子陰謀的人。”
祾歌一噎。
他确實是城府深沉,心狠手拉不假,可是被才見到第二次面的人當面這麼責罵,他很是不舒服,立刻不悅道:“姑娘知不知道,你這樣當衆說人壞話很不禮貌?”
麴六娘穿着織金的精美服飾,高高地揚着頭,蔑視地說:“我們西域人都敢愛敢恨,率真直爽,不高興,不喜歡,就是要說出來,才不像你們中原人一樣,說話都彎彎繞繞的。”
“别這麼說。”張雪娘笑着接話,“你這樣子可不是敢愛敢恨。你這叫沒有禮貌。監察使,隻有她一個人這樣,我們西域的人可沒有這麼蠢。”
麴六娘想,這種搬弄唇舌的行為她可不稀罕做。她高傲地揚起頭顱,走到一邊,仿佛想這樣和她讨厭的人劃清界限。她已經不高興了,這種時候家裡人或者唐旻一并過來哄她。
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是她的父母兄長或者唐旻,他們根本就不想搭理。
隻有蘇戎墨覺得冷場不好,思蘭小區還是給她遞了一隻水囊。
她大喝一口,可憐巴巴地看着蘇戎墨:“還是你對我最好。”
蘇戎墨客套地笑了笑。
祾歌那邊已經點起篝火,開始烤起了幹糧。麴六娘的不高興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忽然丢下水囊跑到自己的馬邊,取出一支碧梨,嗚嗚啦啦地吹奏起來。
畢竟是唐旻的未婚妻,大家也不想和她關系鬧得太僵,于是都捧場地聆聽起來。
山谷中一條淺淺的溪流蜿蜒而行,溪流兩旁長着茂盛的蘆葦。祾歌站起身來,走到蘆葦蕩旁,指尖輕輕地撥動着蘆花。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聽這筚篥聲,祾歌就知道麴六娘的水準很一般,頂多是自己吹着玩玩,沒有下過苦功夫。她的口風不夠緊,吹出來的聲音就松松散散的往下掉,聽起來一點也不凝實。
不管是長安還是洛陽,筚篥這種胡人樂器都相當盛行。祾歌的書齋躬省齋裡就挂着一套不同聲調的筚篥。但他畢竟主攻琵琶,筚篥吹得不好,也就稍微比麴六娘強一點。
這裡真正擅長吹管樂的行家,是蘇戎墨。他的嘴唇很适合吹奏,口風緊,氣息穩,在别人還在努力吹響的時候,他已經能無師自通花舌和循環換氣。祾歌小時候嫉妒過他,但是轉念一想,他并沒有習武天賦,祾歌也就釋懷了。
蘇戎墨沒有跟過來,他折了一段蘆葦,拔出小刀開始削蘆葦。
一曲吹完,麴六娘用袖子擦了擦筚篥的哨片,把筚篥遞給蘇戎墨:“你要不要試試?”
李淮玉聽到這話,當即杏眼圓睜。男女授受不親,麴六娘怎麼能……
蘇戎墨接了。麴六娘立刻坐到蘇戎墨身邊:“我來教你怎麼吹!”
蘇戎墨含笑搖頭,取出手帕,用手帕包着蘆葦哨片取下來,用手帕仔仔細細把筚篥擦幹淨,然後換上他剛做好的新哨片。
而後,他沖衆人一笑,吹奏起來。隻聽那筚篥聲蒼涼渾厚,凝實飽滿,一聽就知道下過苦功夫。
學吹管樂,例如笛箫筚篥之類,最常見的意外就是吹爆哨片或者笛箫膜。這種小物件也難放得久,久而久之,蘇戎墨就學了一手削哨片的好手藝。
更何況,吹筚篥要把哨片整個包在口中,哪怕麴姑娘不介意,他都覺得有點髒。
蘇戎墨向着蘆葦蕩的方向看了一眼,開始吹奏。
隻吹出第一聲,所有人的目光就齊齊向他看來,唯有祾歌仍然背對着他,手指撥弄着蘆花。
一曲終了,四下皆靜。
良久,李淮玉才喃喃道:“真好聽。”
蘇戎墨謙虛地笑了笑,還用手帕包住用過的哨片取下,将筚篥擦淨,才遞還給麴六娘。
麴六娘接過,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是西域人吧?”
蘇戎墨有些意外:“哦?何出此問?”
“這是我們西域的樂器,隻有我們西域人才吹得好。”麴六娘驕傲地說,“你吹得這樣好,一定是在西域長大的西域人,中原人是不可能學得好的。”
蘇戎墨差點直接笑出聲來,他說:“中原是個極其繁華的地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都有。筚篥在中原也算不得罕見,很多人都會。”
“沒錯,就連我幾歲的弟弟都會吹筚篥。”李淮玉早就看不慣她了,她立刻反唇相譏,“我們中原兼容并包,可不像有些人,夜郎自大。”
她挑釁的看向麴六娘,隐隐有些期待麴六娘能反駁她。可是麴六娘卻隻是睜大了眼睛,茫然的問:“煎餅包……是什麼包子?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