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麴文瑪又在蘇戎墨房間窗外遇到了那隻貓。
她大喜過望,拿出肉幹連聲呼喚。那貓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跳下牆頭,縮成一團,落在蘇戎墨前的桌上。
這是一隻長毛貓,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麴文瑪撕碎了肉幹喂它,用手指輕柔地梳理它的毛發,梳到襖子邊緣,卻忽然發現,這貓居然被剃了毛。
她抱起貓左看右看,不由得莞爾:“怪不得要穿襖子!”
貓卻不太樂意被她抱,左扭右扭着要跳下來。蘇戎墨接過,在貓腦袋上彈了一個腦瓜崩,笑道:“它是不是渴了,六娘,你要不去幫它倒杯水來?”
麴文瑪眼前一亮:“對哦,你等我。”
說完,她又一溜煙跑開了。
蘇戎墨把玩着貓耳朵,臉上的笑容越發溫和。
而那貓,卻縮在蘇戎墨懷中不敢亂動。
等麴文瑪再回來,那貓已經沒了蹤影。
麴文瑪倍感失望:“怎麼走了,我還想多玩一會兒……”
她忽然笑起來,露出一對大酒窩:“你說,我們也養一隻貓怎麼樣?”
“那你的沙鼠和鼠兔怎麼辦?”蘇戎墨閑閑地說,“難不成,喂貓?”
麴文瑪立刻怒目圓睜:“你怎麼能這麼說阿豆和阿瓜!”
蘇戎墨雙手一攤:“那我也沒辦法了,貓鼠相克是天性,怎麼能養在一起?”
“對哦……”麴文瑪的肩膀垮了下來,她怏怏不樂地說,“我真的很喜歡那隻貓,以前沒見過那麼好看的貓……”
蘇戎墨隻是笑笑。
麴文瑪卻立刻坐正身子,雙手用力拍了拍臉:“遭了,遭了遭了!”
“怎麼了?”
“我的阿豆和阿瓜!”麴文瑪驚叫起來,“我得去看看,可别讓貓把阿豆阿瓜給吃了!”
望着這位來去如風的小娘子,蘇戎墨也不禁感歎,真是好精力,他自愧不如!
他苦笑一聲,發覺自己又有些昏沉,隻能無奈去小憩。
他睡得沉,可西州城中多得是睡不着的人。
堂堂四品大員,居然說失蹤就失蹤,監察使震怒,連帶着底下人都過不好。沙盜馬賊是抓了一批又一批,可就是沒有蘇戎墨的下落。
蘇戎墨就這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着。
就在此時,有人竟然在當鋪見到了蘇長史帶在身上的白玉墜子!那是唐都督家二公子的作品,背面還刻有蘇長史的名,和唐二公子的畫押。當鋪當即認出了唐二公子的落款,一面穩住那人,卻偷偷遣人報了官。
唐都督親自率人将之拿下,然後交給監察使府審理。闆子打了一遍又一遍,那賊最終松了口:他隻是個銷贓的,主使幾人都帶着箭箙。
箭箙和箭袋不同。箭袋就是布制或者皮質的袋子,用來裝箭,多用于坊間;箭箙卻呈扁瓶狀,有蓋,是唐軍諸衛配給的軍備。祾歌和王無擇作為千牛衛,上朝的時候都需要帶箭箙,軍馬也常常挂有箭箙。
襲擊蘇戎墨的人,竟然是一隊軍卒!
祾歌當即簽發公文,請都督唐休璟協同緝拿案犯。
折沖府就是西州城防營,一州城防最高長官往往被稱為都督。而都督和刺史的區别就是一個負責當地的城防,一個負責當地的政務。不過既然設了都督,刺史往往會由都督兼任。
這也是西州刺史一直沒出面的原因。
事涉四品大員,唐休璟當即就把折沖府長官都控制了起來。
西州有三個州縣,分别設一折沖府,共有折沖都尉共三人,左右果毅都尉共六人,别将、長史、兵曹參軍共九人,團校尉及旅帥等數十人。這些人分開審理,各自核實近日動向,審了一遍又一遍,終于有人松了口。
蘇戎墨最近在查僞造出關憑證,走私茶葉瓷器等事。這種事在西州已經成了一條賺錢的路子,一張出關憑證甚至價值千金——兌成銅闆則是六千貫,是王孝傑年俸的十八倍,唐休璟年俸的二十倍!
蘇戎墨此舉,壞了這些人的好事,因此利誘不成,才想着把他做掉,僞裝成沙盜作祟,或者流沙出了意外,以絕後患。
一番審理下來,折沖府衆人對唐休璟陽奉陰違,已然将之架成了空殼。
就在此時,祾歌發話了:“贓款呢?”
為了這件事,又是瞞上欺下,又是追殺四品大員,那潑天的贓款到哪裡去了?
就是這句話,讓好不容易平息些許的西州又翻起滔天巨浪。
唐休璟索性關閉四門,對胡商所住的城西挨家挨戶搜查,核實關憑和貨物是否一一對應。按照唐律,别說是一匹絹一塊布,就連一根針都要寫上去,這一通查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最終,五品以上官員下獄就超過十人,五品至七品官員竟有近百人,七品至流外官更是數不勝數,就連西州大牢都塞得滿滿當當,非官員不可入獄,其餘人則是被分開關押在了鷹揚衛幾處軍營——為此,祾歌作為監察使,特地簽發公文,請鷹揚衛大将軍王孝傑協助。
此時此刻,波濤的始作俑者卻在悠閑地下棋。
“這次的事可真不小,”王無擇落下一子,“你準備怎麼辦?全殺掉?”
“讓他們花錢買命。”祾歌淡淡地說,“隻要把贓款吐出來,就能買命回來,我很仁慈的。”
王無擇忍不住嗤笑起來:“這些人不過是小喽啰,大錢都交給上面了,他們能拿出來多少?你定的數額太高了,小心他們狗急跳牆。”
祾歌不置可否。
王無擇低頭看着棋盤,忽然問道:“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個臭棋簍子?”
祾歌的棋藝很差,用一般來形容,都是在誇大。
他落子,笑道:“棋藝也是手藝,我哪來那麼多時間去鑽研!”
眼看敗局已定,他幹脆把棋子扔回棋罐,抱起在一旁舔毛的雪奴兒,懶洋洋地向内室走去:“不下了,走吧王愛妃,今晚本王恩準你侍寝。”
王無擇目瞪口呆:“喂!你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