祾歌這時候才感覺腳冷,他瞪了王無擇一眼:“還不叫我進去?”
王無擇笑得前仰後合,這才把他迎進去。
祾歌不跟他客氣,直接霸占了他的被褥。
王無擇拿濕帕子替他擦幹淨腳,這才脫鞋上榻:“有男人爬你的榻是怎麼回事?”
祾歌分他半個被窩,把事情細細跟王無擇說了,又道:“這個李汝孝,當真是欺人太甚!我這次就是為扼制這種不正之風而來,他竟然還……”
他歎了口氣,才說:“由此可見,交河營軍紀松弛到了何等地步。”
王無擇沉默良久,才輕聲說:“說真的,這樣做并不違反軍紀。”
祾歌閉上了眼睛。
“我不甘心。”他說,“這個李汝孝,我一定要給他點顔色看。”
“好了,别琢磨這些了,明天再說吧。”王無擇翻身拍了拍祾歌。
祾歌還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沒有開口。
此時的李汝孝,正洋洋得意向唐旻邀功:“我把最溫順、最會服侍人那個給監察使送去了,保管伺候得監察使舒舒服服的。”
唐旻聞言,不由得愕然道:“李四叔,你把人送到誰那裡了?”
“監察使啊!”李汝孝興高采烈地說,“周監察使,周濟川!賢侄我跟你說,那是個最會服侍人的,往來貴人沒人不說好。周監察使看起來還像個雛兒,保準讓他樂不思蜀!”
聽了這話,唐旻簡直頭皮發麻:“你糊塗!監察使就是為了扼制這股風氣而來,你現在往他營帳裡塞人,不是在打他的臉嗎?因為蘇長史失蹤,他正憋着一肚子火,你現在還往他刀尖上撞!四叔,你這——唉!”
交河營素來有窯子營的诨名。
不知道從哪一任都尉開始,交河營就做起了皮肉生意,供各位貴人挑選清秀美麗的美少年享用。
交河營不遠處的交河縣城,其實就有很多貴人的别院。
很多新人,為了融入西州的官場,也往往會同流合污。最後官官相護,形成一張大網。至于多少人參與其中,随着陸虎臣的死,隻怕要不了了之了。
李汝孝隻要配合周祾歌,跑跑腿、出出力,就是撥亂反正的大功,可是現在他居然把男人送到周祾歌營帳裡,那位小殿下不借此立威,怕是天理不容!
唐旻對李汝孝簡直恨鐵不成鋼。
“現在立刻跟我一起,去向監察使請罪!”唐旻咬牙切齒地說。
李汝孝不以為然:“他一個小孩家家,難道還能殺了我不成?你可别吓唬我,我吃過的鹽都比你們吃過的米多!”
唐旻見勸他不動,隻好自己去了祾歌的營帳。
營帳口的地上,落了一隻白襪。
唐旻一看,便覺得頭暈目眩。他試探地叫了一聲,沒過多久,一個陌生的清秀少年裹着大氅來為他掀簾子。
“監察使呢?”唐旻對他沒有絲毫客氣可言,上來就劈頭蓋臉地問。
那少年怯生生地咬着嘴唇,道:“監察使……逃走了。”
唐旻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他也沒想到那位殿下的反應居然這麼大。
現在“周祾歌”和王無擇隻怕都歇下了,再去将他們吵醒,隻怕二人怒氣更甚。
他在營帳内踱步許久,眼神落在了那少年身上。
次日一早,幾個相貌清秀、神情憔悴的少年郎就跪在了祾歌的營帳前。
此時祾歌還在王無擇帳中,他跑丢了鞋襪,王無擇幹脆自己穿好衣服,親自去祾歌營帳取鞋。回來之後,他就免不了一番訴說。
祾歌略一沉吟,道:“請各位到中軍帳中議事。”
待一切收拾停當,他身着文武袖,去了中軍帳中。
唐旻帶着一列少年郎行禮,聞聲吩咐道:“監察使公正嚴明,你們有什麼冤屈,不妨說說看。”
那幾人一怔,立刻跪下,哭訴道:“求監察使為我們做主!”
見祾歌點頭,他們遂将如何被老兵、上峰逼迫,如何因為姿色被看中,又有什麼人來挑選回府侍奉,種種委屈,一一陳明,說到動情處,甚至哭到跌在地上不能起身。
祾歌臉色鐵青,看向李汝孝:“此等大事,李都尉為何不及早上報!”
李汝孝立刻喊冤,一會擔心自己認下會被人記恨,一會又擔心監察使來問話,自己抵死不認,會給監察使留下不好的印象。祾歌見他這樣反複改口,也懶得跟他多說,當即令李汝孝停職,并寫信給唐休璟,令他選派人手,重新接任交河營。
處理完李汝孝,他将交河營軍士集中在一處,命人指認曾有此行為的軍士,依據軍法,罰俸、停職,對其中組織者,押出營外,斬首示衆。而後,他将受害士兵集中在一處,親自慰問,并賜予慰撫款,留下軍醫照拂、靜養。
這麼一大圈忙下來,天色已然昏暗。
就在這時,王無擇神情嚴肅走了進來:“方才我巡邏的時候,在交河營外不遠處發現了這個。”
祾歌接過,原來是一支箭,上面綁有紙條。
他打開一看,是蘇戎墨的字迹,約他次日在鹽湖相見。
他沉吟片刻,道:“明日你就押送李汝孝回城,我去見見戎墨。你去叫實秋進來。”
王無擇還想說什麼,最終将話咽了下去。
唐旻走進帳中,神色慚愧:“……祖父本來安排了李都尉協查。我也是沒有辦法,才鼓動他們喊冤的。”
“無妨,這倒還是幫了我的忙。”祾歌揮揮手,他詳細說明了蘇戎墨的信,讓唐旻次日攜一隊人馬護送。
唐旻自是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