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密閉的環境。
四周環着的牆被絲毫不透光的簾子緊緊包圍着,讓身處其中的人辨不明黑天白夜。
“主人,魚兒上鈎了。”身着黑色燕尾服、管家模樣的人給屋子裡唯一一張沙發椅上的人遞上一杯酒紅色的飲料。
房間裡隻點着一盞灰撲撲的燈,沙發椅上的人大半張臉隐在黑暗之中,他伸出即便在這昏暗環境下依舊能蒼白的像鬼一般的手接過高腳水晶杯,輕輕晃着,另一隻手則是拿着張照片。
“太急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些纏綿悱恻的嘶啞。“但是也好。”
“他們越急,對我們越有利。”
“再把餌抛下去。”沙發上的人一口飲料都沒喝,慢條斯理地,将晶瑩的液體緩緩澆在照片上。
再任由它們,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被無邊黑暗吞噬。
“是。”管家模樣的人畢恭畢敬地答道。
“他那邊怎麼樣,察覺到什麼了嗎?”神秘人随手将空了的酒杯一扔,許是地上鋪了層厚地毯,水晶酒杯掉地竟是連聲脆響也沒有。
“一切安生。”管家回道。
神秘人點點頭,站了起來,毫無征兆地,就融入空氣般,消失在房間内。
惟餘一張潮濕的照片飄飄然落地。照片上是一張放大了的俊臉,美中不足的是,沾染上猩紅的液體,像是滿面的鮮血。
但也絲毫不影響,照片上周奪嘴邊勾起的頑劣的弧度。
*
周奪和朝乾幾人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島,兩個小時後,已然坐到了總都警署的辦公桌前。
總都警署的氛圍及其嚴肅,所有人都是闆着一張寒冰臉——和朝乾大差不差,屬實與上次周奪踏進這裡時大相徑庭。
還有不少人睜着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朝着他們點頭示意。也不知道是熬的,還是哭的。
周奪經過一片辦公區域,輕而易舉地就看見靠門邊的三張空辦公桌上,擺滿了純白的菊花。
烏壓壓的沉悶籠罩着整個總都警署。
“老大,這是重新整合的資料。”一個學生味十足的波波頭omega女生把懷裡抱着的一份文件夾鄭重交到朝乾手中,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點泛紅,“還有阿圖他們的……屍檢報告。”
說罷她朝幾人微颔首,沒再說什麼的就直接回到自己辦公桌埋進堆積如山的文件中。
朝乾把幾人領到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再把新得的文件夾遞給周奪。
“看看吧……”朝乾揉着酸痛的眉心,眼底滿是不解,“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周奪先看了淩晨被害的三名警察的屍檢報告。
那一欄是空的。
沒有死因。
“就算是異能,”周奪切實感覺到這件事的匪夷所思,“多少也會留下些痕迹,這幾個人的死,太可疑了。”
梵南鲸接過屍檢報告,看了幾眼,擡頭看向朝乾道:“我想去看看屍體,他們的,以及被害人的。”
周奪會意,但先吩咐西士和楊瘋跟警署的人去跑現場看看,而他帶着裴也和梵南鲸輕車熟路往解剖室走去。
“朝哥,你先休息會吧。”臨出門前,周奪還是轉頭關切道,“要不宋哥知道我跟着了你還能挂着這麼大的黑眼圈,會打死我的。”
他一臉誠懇。
朝乾不知想到什麼,嘴角輕輕勾了勾,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來得挺快啊周奪。”解剖室旁的法醫辦公室門口,倚着一道颀長的身影。
江南姿勢優美地品着咖啡,邊擡起他那雙風情萬種的鳳眼看着周奪走近,眼下的淚痣也似乎随着主人的心情愉悅而顯得更生動。
他有着一頭黑色的長發,束成低低的馬尾,襯的他的臉更優雅精緻。
“好久不見啊。”江南微微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奪,甚至直接忽視了後頭的兩人。
“怎麼是你?”周奪詫異地挑起眉。
“康老頭生病了,我代他。”江南放下咖啡,雙臂環胸,身體前傾湊近周奪耳邊輕道,“不想看見我?”
“怎麼,你很怕我們舊情複燃嗎?”
周奪伸出手無情地點着江南的額頭将他推開,全然不憐惜美人額心被壓下一點紅痕:“跟你有舊情的是别人,不要亂叫。”
江南卻還是笑眯眯地,毫不介意周奪刻意和他保持的距離:“可是我最早愛上的是你呀。”
“聽說你現在還是單身?”江南上下打量着周奪,滿意的眼神留連在他的腰腹,“那我們可以……”
“不可以。”周奪不容置疑道,“開門。”
“啧,”江南失望地撇撇嘴,但還是聽話地走到一旁的解剖室,按下開門的指紋鎖,“你怎麼總能對我這麼貌美如花的一張臉說這麼無情的話呢。”
“周老大還真是,桃花遍地開啊。”四周很靜,裴也本隻想偷偷蛐蛐給梵南鲸的話像是被放大了千百倍,前頭的兩人聽的一清二楚。
周奪涼涼地看了裴也一眼,裴也尴尬地摳了摳褲縫。
“是麼,”江南有條不紊地對來的三人進行全面的消毒殺菌後,拉出解剖台,一一排好犧牲的警員屍體,邊回頭朝周奪抛了個媚眼,“那有我美嗎?”
周奪懶得回答這個男人的胡言亂語,隻随口應了句:“你這心情跟外頭還真是格格不入。”
“我又不是他們這的人,我難過什麼。”江南無所謂地把晶體屏幕上屍體的實時分析報告打開,“我盡職盡責了,我問心無愧。”
“這三個人,排除了所有的死因,隻剩下一種可能。”
“什麼?”周奪仔細掃描着晶體屏上的内容,再看向冷冰冰的解剖台上靜置着三具男屍。
除了屍檢必要的解剖痕迹,這三具屍體身上果真看不出任何緻命的原因。
“吓死的。”江南做了個鬼臉,神秘兮兮道。
“……”周奪靜思,但他看着三具屍體臉上統一瞪大的雙眼,張開的嘴,并不排除這種可能。
梵南鲸走上前來,将手微微搭在一具屍體的前額。
她閉上眼,發動自己的二級精神類分化能力【共感】。
她能感知到死者最後的情緒波動,但是需要一點時間。
“周總教,有空的話,能有幸請你喝杯咖啡嗎?”江南像是沒話找話般,湊到周奪身邊,眨了眨水波粼粼的眼,毫不掩飾地挑逗着。
周奪嘴角一勾,卻是帶着點皮笑肉不笑的意味:“估計很長時間都不會有空了。”
“也是,”江南轉回看向解剖台上的屍體,歎氣道,“這次的案子看上去很複雜啊……”
“要我說,”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口,但最終還是輕道,“警署裡應該是出了内鬼了。”
“這句話可不能亂說。”周奪冷靜地回道。
“你也有這樣的猜測,”江南看了眼周奪的表情,了然地勾唇一笑,“不然朝乾怎麼會去找你們呢,”
“案子兇險,但以他的能力,早晚也能查出真相。”
“不能查,和不想查可是千差萬别的。”
周奪有些不滿地擰起眉,四周的空氣蓦地像是籠了一層冰霜,低氣壓鎮的一旁靜觀其變的裴也更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周奪不會允許有誰這麼說朝乾。
“江南。”他再看向江南時,居高臨下地半睨着,幽深的瞳色波瀾不驚,卻能輕而易舉把人溺斃在其中,周奪低低地警告道,“就算是有内鬼,朝乾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江南不動聲色地挪開一段距離,但還是牙尖嘴利地繼續道:“可也不排除他就是内鬼的可能。”
裴也看着周奪沉下的臉色,暗道不妙。他忙不丁上前:“朝哥不可能是内鬼吧哈哈哈……他要是真有什麼壞心思就不會來當這個警察了……”
“呦,新面孔?”江南像是剛看到裴也似的,這才轉移話題道,“有時候我都懷疑你們聯盟是不是看臉招人。”
“這小帥哥誰啊,介紹介紹?”
他偏要舍近求遠地去招惹面色不虞的周奪。
“裴也。”周奪歎口氣,還是順了江南的願,介紹道,“這是江南,總都警署外聘的法醫,總都法司的副司長,也是……楊瘋的前男友。”
總都法司,是負責審判重大刑事案件的主理機關,也就是說,總都警署所偵破的案子最後都要經由法司所審判。而眼前這個美人年紀輕輕的,就坐上了副司長的位置?
這可是一個權力和地位都無與倫比的高度。
但更讓裴也震驚的是後一句。
他瞪大眼睛定定看着媚眼如絲的江南。
江南捂着嘴輕輕笑着,搖了搖頭反駁道:“男友可算不上,是前炮/友。”
周奪冷冷瞥了他一眼,而裴也剛想再說什麼,解剖台突然傳來一陣動靜。
梵南鲸意識回籠,卻像是站不穩似的狠狠晃了兩下。
裴也連忙上前扶穩她。
他驚異地發現梵南鲸的身體冰涼,不住地顫抖着。
“他們……”梵南鲸抓住裴也的胳膊,像是落水的人抓着浮木般絲毫不敢松開,指尖掐進裴也的皮肉,“他們是……”
梵南鲸嗓音嘶啞,眼神發直,額頭上肉眼可見的沁出細密的汗珠。她似乎對自己即将說出的話感到恐懼,甚至牙齒不住哆嗦着。
周奪上前輕拍梵南鲸的後背,淡淡的愈創木甜香安撫性地纏繞着她。
“你不是他們。”周奪放柔聲線道,“不必怕。”
江南看了他一眼,再看向梵南鲸時帶着點探究。
梵南鲸深呼吸了好幾次,總算是平靜下來。
她感激地沖裴也和周奪笑了笑,下意識地遠離着解剖台上的屍體:“恐懼。我隻感覺到恐懼。”
“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過,”她雙手環胸抱緊自己,還是心有餘悸,“帶着深刻痛苦和絕望的恐懼。足以溺死人了……”
“所以,”江南挑眉道,“還真是吓死的?”
“很大概率。”梵南鲸歪了歪頭,蹙着眉頭似乎在回憶什麼,“我還看到點東西……”
“你知道的,”她對周奪點點頭道,“映入視網膜的最後影象,我能看到點。”
“我看到一雙眼睛。我想不起來大概模樣了,但是看到它的時候我能感覺到,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眼睛?”周奪迅速地掃了一眼在場的人的眼睛,有點苦惱道,“這個範圍也要太大了點。”
“我想看看碎屍案的被害人。”梵南鲸轉頭對江南道。
江南拉開一旁的停屍冷櫃,翻看着裹屍袋的标簽,嘴上嘟囔道:“這個可更吓人了。”
他拉出五具碎屍,招呼着周奪裴也擺上解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