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時他們才發現,女孩竟是被一塊塊插在一個骨架上,最後拼成完整的一件……
藝術品。
是身姿舒展的芭蕾舞女造型,配合着女孩即便失去生機但依舊姣好的容貌,斷口處還精心地覆上絲帶,看得出兇手對這具屍體處理的用心程度。
和前幾起案件中随意把碎屍裝袋的行為大相徑庭。
“這真的是同一人所為嗎?”楊瘋發自内心疑惑道。
“等等看。”梵南鲸上前道,她輕輕将手覆在女孩的額頭上,不多時,再緩緩睜開眼。
“同樣的,不甘,恐懼,但更多的,是解脫。”
“這個作案手法,這個被害人死前最後情緒波動的顯露,和之前幾起很像。”梵南鲸思索道,“同一人作案可能性很大。”
“那個監控,”周奪眼尖地看到雕塑教室後頭一個小小的黑色監控,轉向縮在一旁不停擦汗的美術學院負責人道,“能用嗎?”
負責人的表情無措而尴尬:“這個雕塑室很早就荒廢了,監控壞了很久一直沒人修——”
“……”周奪早有預料這個結果,但還是不死心繼續問道,“那外面呢?這棟樓總有其他的監控吧。”
“這個,”負責人額頭上的汗更加源源不斷地溢出,他甚至有些不知怎麼開口地重複道,“這個……”
“監控視頻被删掉了。”早些到來的協警上前道,“整棟樓,包括外面的,全部被清空。”
“?”周奪詫異地挑起一邊眉,這個作案手法,相當的熟悉且……粗暴啊。
“讓數據組去看看有沒有恢複的可能吧。”周奪揉揉眉心,脫離了監控錄像的輔助,要想真正去追查一個人并不容易。
周奪已然可以預見這個案子的巨大工程量。
“去見見報案人。”周奪招呼着楊瘋幾人。
“你們去吧。”涉及到工作,江南還是非常盡責的。他冷豔的眉目似乎也被死者的慘烈所感染而變得嚴肅起來,“我先回去看看。”
“祁尹?”見到報案人,周奪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新紀元島上那個沒什麼存在感但一直緊跟着沈玉京的富家小少爺臉色慘白的坐在沙發上,一旁的警員給他遞了杯水,他也不喝,隻緊緊攥着杯子,攥得骨節發白。
一直看顧他的警員朝來人露出一個苦笑,搖搖頭,示意着,這個報案人,從一開始,就什麼也沒說。
而聽見周奪喊他,祁尹也隻是惶惶擡頭瞥了一眼,接着便又垂眼看地,瘦小的身軀哆哆嗦嗦,看上去很害怕。
周奪長腿一跨,坐到祁尹面前,高大的陰影籠罩住他,祁尹明顯地往沙發深處瑟縮着。
周奪放柔了聲線道:“别害怕。我們也算是熟人了。你隻要告訴我們你是怎麼發現屍體的過程。”
“我,”祁尹猶豫很久,才擡眼吐出幾個音節,“我……”
他的聲音低的像蚊子的嗡鳴,但胸口卻肉眼可見地劇烈起伏,臉驟然爬上紅暈,像是在掙紮着什麼。
“别害怕,”梵南鲸在祁尹面前蹲下,溫柔地笑笑道,“隻是一個常規詢問,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人不是我殺的……”祁尹躊躇很久,終于是嗫嚅着開口,“我隻是……我隻是來找點東西,然後就……就……”
他猛地低下頭,埋進自己的手掌裡,脊背小幅度起伏着,像是在無聲地抽泣。
他不想再回憶那恐怖的一幕了。
影影綽綽的燈光,昏黃頻閃着,滿屋子靜默着卻栩栩如生的雕塑,忽然間,又對上一張微笑的,和人類一模一樣的臉。
祁尹好奇地上前,好奇地摸上去,然而手下的觸感讓他心驚地意識到,這他嗎是真的人!
“你來找什麼東西?找到了嗎?”周奪伸手輕輕拍着祁尹的背,但嘴裡卻仍公事公辦地追問着。
“我來找……”祁尹擡起頭,看向周奪,他的眼底有着絲絲的猶豫,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隐。
但最終,他還是堅定開口道:“我來找沈玉京要的東西。他說他曾落了一本畫冊在這間教室,托我來找。”
“不過……我沒有找到。”
沈玉京?
“他也在這裡讀書嗎?”周奪問道。
祁尹點了點頭。他緊緊咬着下唇,臉色似乎比剛才更白了。
梵南鲸眯了眯眼。她看得出來,祁尹像是有些後悔自己的回答。
“他也是美術學院的,這棟樓……還是沈先生捐錢蓋的。”祁尹無意識摳着手指,但還是吞吞吐吐說出更多的信息,“不過……沈玉京他不怎麼來上課。”
“我明白了。”周奪站起身,轉頭先讓梵南鲸找幾個女警去被害人的宿舍看看,接着掏出手機準備撥給特訓島上的人,讓沈玉京出來一趟。
他剛亮了屏,手腕間就突然一緊,順着看去,祁尹兩隻緊緊抓着他。
他仰頭着,兩隻大眼裡滿是不安:“你能别告訴沈玉京我告訴你們他的事嗎?”
“他……他會生氣的。”
周奪勾唇露出一個寬慰的笑,拍拍祁尹的肩肯定道:“放心吧,我們會做保密工作的。”
他本想讓一直看顧他的警員先送他回家,但祁尹一直抓着自己不放,想了想,周奪便招呼西士送他回家。
祁尹認得西士,願意跟他走。他縮回自己的手,袖口往上提溜一下,周奪眼尖地瞥見祁尹的小臂有一大片的烏青。
“你的手,”周奪指了指那處,“怎麼了?”
祁尹低頭一看,慌亂地把袖口牢牢薅住遮蓋烏青:“沒,沒事。磕到了。”
他小聲解釋着。周奪也沒多問,繼續打着未撥出的電話。
他打給陳掣,後者卻告訴他沈玉京早被他們管家接走了。
周奪早料到這個祖宗待不久,挂斷電話後又迅速撥了一個号碼。
“這麼快就想我啦?”鈴聲剛響就被迅速接起,沈玉京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你在哪?”周奪淡淡問道。
“回家了呀。”沈玉京回道,“你不在,好無聊哦。”
“不過你知道嗎,陳掣欺負我,他還給我打了什麼藥,痛死了!”
不等周奪再說話,沈玉京自顧自的說了很多,他的聲音輕快,周奪甚至能想象到電話那頭他搖頭晃腦的模樣。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剛回家,還有好多事要做——”
“沈玉京。”周奪涼涼開口道,“來總都警署一趟。”
電話那頭忽然一陣沉默,好久才又響起動靜:“總都警署——現在嗎?有點遠。”
“明天吧。”周奪看了看時間,指針已然指向深夜。
“發生什麼事了嗎?”沈玉京試探道。
“循規問話,”周奪走出了美術樓大門,涼絲絲的夜風撲面而來,頓感神清氣爽,“你不用緊張。”
“先好好休息吧。”
“行,”沈玉京答應道,尾音一揚,笑意更甚,“那明天見啦。”
“雖然你不是想我了才給我打電話的,但我還是很想你的。”
他的語氣暧昧。
然而,周奪看不見的,握着電話的沈玉京,嘴上說出笑吟吟的語句,實則面無表情,嘴角連一絲弧度也沒有。
他站在窗邊,空閑的另一手無意識地掐着裝點用的名貴的蘭花。
可憐的花瓣在他指尖碾碎,滲出汁水。
他的狐狸眼冷冰冰的,淺色的瞳孔卻仿佛氤氲了層霧,看不出底下到底蟄伏着,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