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仆從一時沒反應過來,還琢磨着謝公子随行的人裡頭沒有姓郁的呀。
“咳咳,”繡春拉過自家小姐,往仆從手裡塞了一小塊銀子,“我家小姐與謝公子是舊識,聽聞謝公子初來應天水土不服,特意為謝公子熬制了合香散,你再去通禀一次。”
梨瓷雖是表小姐,但深受老夫人喜愛,在府中也向來出手大方,那仆從想了想,聽話地往裡邊去了。
人前腳剛走,繡春後腳就給小姐推開了門,一邊開還一邊悄聲叮囑:“小姐,哪有一上門就直接管人家要東西的呀,都說‘禮尚往來’,您把這禮送到了,再說得好聽些,這玉潤糕不就來了嘛。”
梨瓷點點頭,虛心受教了,她把食盒從繡春手裡接了過來,幹脆利落地提着裙擺跨過了門檻。
還未走遠的仆從看得目瞪口呆,手裡那塊銀子沉甸甸的,讓他忘記了阻攔。
梨瓷走得很快,進了院子,就像兒時一樣徑直開始叫人:“謝徵哥哥,謝徵哥哥!”
房門當真被她叫開了,一個小厮打扮的人走了過來,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您是……梨家大小姐?”
隻是看了這位表小姐一眼,南玄差點連到嘴邊的話都給忘了,沒想到雁關偏遠之地,竟也能長出這樣的仙女兒,比他在京城裡見過的世家貴女們都要好看。
他磕絆了一下,繼續道:“您與我家公子是舊時,原應主動拜訪,隻是我家公子初來應天,尚有些不服之症,怕将病氣過給小姐……”
梨瓷沖他搖了搖頭:“沒關系的,我不怕。”
繼這位表小姐的美貌之後,南玄又被她的率直震驚了,還不等他再婉拒,這位表小姐又沖他笑了笑:“既然知道謝徵哥哥生病了,更要看望才是。”
南玄來不及阻攔,梨瓷已經自來熟地邁過那道門檻,走了進去。
他趕緊跟上,踮着腳探頭看了一眼。
谌大人和北銘已經将不該出現在這個房間裡的文書帶走,飛快地消失在了暗處,自家世子此刻正靠坐在榻上,身上還搭了一床薄毯,一副病病殃殃的樣子,比以往重傷時還要虛弱十倍。
還好還好,世子這等演技,定能将廣成伯府的人騙得團團轉!
-
梨瓷不愛讀書,每進書房都覺得困頓乏味,但她今日才踏進門,便覺此間高情遠韻,心迹雙清。
有一人正靠坐在竹榻上讀書,他披着一件澗石藍雨絲錦的外袍,衣料不錯,但是衣襟和袖口處已經洗得略有些發白了,精巧地繡了一行連珠紋遮擋,也稱得上妥當。
榻上的人生了一雙極為好看的鳳眼,眼尾細長而上翹,卻并未叫人覺得妩媚,反倒透出清貴端方之意,陽光斜照過支摘窗,給冷白得帶了些許病色的面容添上一分绮靡,隻消望上一眼,便知什麼是淵清玉絜,琨玉秋霜。
他似渾然未覺門外動靜,正好翻過手中一頁書卷,室内安靜非常,隻有紙張間摩擦發出的輕微聲響,不知從哪兒飄來的茶香盈滿室内,清雅如蘭香。
梨瓷看得有些發愣,剛才在院子裡中氣十足喊人的牛勁兒已經煙消雲散了,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人。
小時候的謝徵哥哥雖然也長得好看,但是遠不及此,更不會像這樣……她一時難以找到準确的詞語形容,隻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打開了一幅畫卷,驚擾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畫中仙。
仙人似有所感,擡起頭看向她,眼中亦透出些許詫異。
她踟躇了兩秒鐘,想起玉潤糕,又鼓起勇氣提着食盒往前,一直走到謝徵哥哥面前。
離得近了,梨瓷這才發覺他披着的外衫之下着的是一件四經絞羅紗的素色圓領對襟袍,夏裳輕薄,雖然衣襟系得一絲不苟,但從她的角度,仍然可以看到優雅而清晰的頸部線條,還有鎖骨處隐隐約約的一顆小痣。
她不自覺地又多看一眼,才察覺這樣似有不妥,趕緊收回目光,一臉乖巧地打招呼:“謝、謝徵哥哥,許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無論是濯影司指揮使的身份,還是長公主與信國公之子的出身,已經久不曾有人在謝枕川面前如此無禮了。
來不及阻攔的南玄在後邊倒吸一口涼氣,既為表小姐的莽撞,也為自己的辦事不利。
謝枕川擡眸望去,便瞧見了一張極鮮妍的笑靥,此刻正凝眸看着自己,那雙眼睛生得水光潋滟,仿佛隻要自己說個“不”字,水光便會化作淚珠滿溢。
若不是自己此刻未着外裳,也并非她口中所說的“謝徵哥哥”,倒真是一副青梅竹馬久别重逢的感人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