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泠勉強也笑了笑,“多謝淳姐姐,心意我收到了,禮物便不必了。”
“那怎麼能行呢,你雖是庶出,到底也是我的妹妹,又是及笄的大日子,禮物是一定要的。”
周淳假意在說禮物,實際上一口一個“庶出”,巴不得整個應天的人都知道有“才女”之稱的周泠出身有多低微。
她又轉頭看向梨瓷,介紹道:“阿瓷是我們的表妹,這兩年一直借住在廣成伯府,明年八月便及笄可以議親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梨瓷這才從湖裡的蓮蓬回過神來,胡亂點了點頭。
周淳這話說得頗有深意,在待嫁之前挑個門第高家風好的親戚借住兩年,存的是什麼心思,已是路人皆知了。
茅凝琴拉長聲音“噢”了一聲,心中越發鄙夷。
不過是仗着自己長了張狐媚臉,便想着飛上枝頭當鳳凰。
周淳再未多說什麼,跟着茅凝琴笑了笑,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她領着衆人往廊橋上去,指着遊船後的那片竹林道:“今日樸園那邊設了曲水流觞,正在賽詩呢,妹妹們可要過去看看?”
時下雅集風氣正盛,靖德侯府特意邀了賓客結賽詩會,若是留得詩篇傳世,也算是不負湖中芙蓉。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一處涼亭旁,已有提着花籃的侍女候着,為每位步入賽詩會的賓客發放一朵蓮花。
籃中蓮花開得正盛,粉白相間,搖曳生姿,已有清香撲鼻而來,蓮花宛若玉盤,花莖上做過标記,圈有一枚銀環。
茅凝琴自然是第一個拿的,她自然不會要這籃子裡的庸脂俗粉,而是拿了一朵特意為她留的金陵凝翠——與她的衣裳同色。
便是贈花,她也應是獨一份。
周淳與周滢随意挑了一朵。
周泠挑了一朵粉的,小聲為梨瓷介紹道:“這是計票用的,若是賽詩會上有你喜歡的詩詞,便投一朵花,得花最多者便是此次詩會的頭籌。”
提着花籃的侍女笑盈盈道:“姑娘若是喜歡,也可以拿一枚銀環自己去摘,隻要做過标記,都是算數的。”
梨瓷瞧着花蕊中已經冒出了小小的蓮蓬,頓時起了興趣,隻要了一枚銀環。
涼亭不遠處立着一塊巨石,寫有“曲水邀歡處”五個大字,那裡便是賽詩會的會場了。
曲水繞石而過,一側有琴童焚香,絲竹管弦陣陣,侍女引着她們在屏風後落座。
梨瓷随意挑了一處坐下,一擡頭,發現對面正好是前來赴宴的謝徵哥哥。
她歪着頭看過去,悄悄朝他眨了眨眼。
謝枕川懶懶瞥去一眼,他坐在背光處,眼眸漆黑深邃,笑意也顯得淺淡。
掌壇人擊缶,悠悠道:“此場以‘荷’為詠,時間以一炷香為限,限韻下平七陽。”
歡快的旋律過後,盛滿酒液的酒樽已經停了下來。
梨瓷略有些好奇地望過去,發現是停在一個穿着華貴、頗有些眼熟的男子面前。
朱修金今日特意捯饬過,勉強也算是人模人樣了,可惜尖嘴猴腮的長相還是拉低了他的氣質。
他雖然胸無點墨,但對詩會做足了準備,花重金請人押題、寫詩,又提前背好,為的就是在今日賽詩會上一鳴驚人,奪得靖德侯府的青睐。
朱修金剛要開口,正巧看見了對面手持一朵鵝黃蓮花的茅凝琴,怎麼那天那個多管閑事的貌美小娘子也在?
他頓時心猿意馬起來,正好叫她們一起領略本公子的風采!
監場剛一開始燃香,朱修金便清了清嗓子,洋洋得意背出提前準備好的詩篇,在場的還有幾個他的狐朋狗友,立刻起哄地鼓掌叫好起來。
“好吵啊,”梨瓷捂住耳朵,小聲問周泠,“泠表姐,這首詩寫得很好嗎?”
周泠點點頭,“這首詩結構工整巧妙,讀來幽清明淨,雖有些不合題意,但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内作成,已是極為難得了。”
周淳提前得到過言語,此刻已将手中那朵蓮花投入朱修金面前的竹籃,又笑問道:“琴兒覺得如何?”
茅凝琴遲遲未動。
周淳先前便暗暗在她面前提點過朱修金的身份,淮安府尹之子,南京守備馮大人的子侄,自身又是舉子,前途無量。
她自是知道周淳的心思,父親如今年齡大了,有心無力,便指着自己的婚事為兄長在官場上鋪路。
隻是茅凝琴早就聽聞過朱修金的名聲,實在是有些看不上他,此刻也并未看吟詩之人,反倒是盯住了不遠處一道修長挺拔的男子身影。
她雖然才來此處不久,但她的丫鬟早已在此中幫她物色,便知道這位公子才華十分出衆,信口就吐出錦繡詩篇,籃中的蓮花都要擠不下了。
而且樣貌也讓人心動,雖是低調地着了一身雪青色金線繡彈墨藤紋扁絲絹圓領袍,仍立如芝蘭玉樹,皎若銀質霜輝。
而且她認得他袖口處的拼色烏金緞,價值連城,便是以靖德侯府的身家,也隻在老太太房裡見過一匹。
茅凝琴很快動了心思,悄悄讓自己的心腹丫鬟前去傳話,他若是有意,便在這一場以“金陵凝翠”為題,為自己賦詩一首。
她低垂着頭,裝作無事挂心的樣子,實則心中小鹿亂撞,緊緊地盯着那位公子那邊的動靜。
很快,她便看到自己的丫鬟與那位公子說了什麼,他擡頭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竟未說話,而是起身準備離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