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凝琴又羞又憤,氣得咬緊了銀牙。
周淳一直在關注着她的反應,自然猜到她在做什麼。
她悄悄繞過屏風,語重心長對小姑子勸道:“那位謝公子我認識,是從陳留來廣成伯府打秋風的窮親戚,徒有其表,勉強撐個場子罷了,實則家中早已是破敗不堪,哪裡比得上朱公子。”
那謝公子有眼不識金鑲玉也就罷了,自己的心思還被周淳當場戳破,茅凝琴面色一白,硬撐着道:“我不明白嫂嫂在胡說什麼,婚姻大事,自有父母為我做主。”
兩人都是自讨沒趣,便也不再說話。
男賓作完詩,接下來便輪到女賓。
盛滿酒液的酒樽順流而下,緩緩向屏風處的女眷們靠來。
與拼命祈禱酒樽不要停留在自己面前的梨瓷不同,周泠已經有些躍躍欲試了。
這樣的場合向來是她的主場,而且她是庶出,若想要高嫁,在婚事上不被長姐壓一頭,這個才名她不得不争。
周淳一看周泠的表情,便知道這出身低微的庶女又要出來搶風頭了。
好在這場賞花宴她下了不少功夫,隻需給監場使個眼色,那酒杯便乖乖地停在了她想停的位置。
“啊?”
梨瓷睜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有些不知所措。
她隻是過來湊熱鬧的,怎麼忽然就要作詩了呢?
謝枕川原本已經準備離席了,見是梨瓷作詩,唇邊不禁莞爾,又倒坐回來準備看戲。
見她如此反應,大家多半也知道她的水平了,隻是這名女子生得實在貌美,流水湛湛不及她眼波澄澈,蓮花新粉不及她玉面生霞,讓人起不了一點兒戲笑的心思,甚至還有人悄悄打聽,“這是哪家的姑娘?”
場面一時安靜,見這兩個小浪蹄子一個出不了風頭,一個馬上就要出大醜,周淳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周泠和周滢都在一旁幹着急,恨不得自己能夠替阿瓷作答。
茅凝琴早就不滿梨瓷今日憑借一副狐媚樣貌多次搶她風頭,更氣那位不識擡舉的謝公子也對她另眼相看,此刻便故作關心道:“哎呀,這位妹妹作不出詩來嗎?”
周淳也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附和道:“畢竟是商戶女,雖在廣成伯府中借住了兩年,到底底蘊粗淺,怎麼都趕不上來的。”
梨瓷咬着唇,潋滟波光在她眼中流轉,最後全都落在了謝枕川那裡,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若隻是丢自己的臉也就罷了,她實在不願意牽連了廣成伯府的名聲,連帶着兩位姐姐也跟着沒臉。
都不用開口,謝枕川已經能夠讀出她的意思,多半是“謝徵哥哥,你能不能幫幫我”之類的。
她的眼神真切懇摯,虔誠得好像仰望天神一般,幾乎讓他生出自己是專程下凡來普渡她的錯覺。
謝枕川心情稍好了些,勉強原諒她今日損毀自己衣裳之事,嘴唇微動,大發慈悲地朝她無聲念了一首詩。
隻是梨瓷的悟性實在堪憂,一首七言絕句,謝枕川足足念了五遍,眼看那香已快燃盡了,她才堪堪悟出前兩句的字句來。
她不是很有底氣地念道:“四顧山光接水光……憑欄十裡芰荷香。”
她說完這兩句,那香已近熄滅,而謝徵哥哥提點的後兩句,她到現在也隻能勉強摸得到一點頭緒。
謝枕川也難得生出無能為力的感受來,他暗自搖頭,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就在這時,梨瓷忽然靈光一現,快速作答:“蜜煎雪藕煨蓮子,并作盤中一味涼。”
場面有一瞬間的安靜,謝枕川亦是微微一訝,眼中很快浮現出笑意。
蜜煎雪藕煨蓮子,倒是她的風格。
他信手一擲,遙遙将手中蓮花投入她的籃中,功成身退,起身離席。
衆人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梨瓷面前的花籃很快堆滿了蓮花,
有人喃喃地重複,“四顧山光接水光,憑欄十裡芰荷香。蜜煎雪藕煨蓮子,并作盤中一味涼。”
“好詩,好詩啊。”
“這結句‘涼’字實在是好,點到即止,又回味無窮。”
“此女真是才貌俱全。”
……
周泠和周滢也很高興,不停贊道:“阿瓷今日可真厲害!”
梨瓷的臉立刻紅了起來,這首詩一半多都是自己偷來的,實在不好意思邀功。
她正要說什麼,卻發現謝徵哥哥已經離席便,便胡亂尋了個理由先行告辭,趕着去與他道謝。
周泠和周滢自然以為梨瓷是不願再作詩,低聲囑咐了幾句,便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