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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秦休從宇文茗家中出來,因為是蹭着随行捕快去聽牆角的,于是左右看看,又鬼鬼祟祟走到一個偏僻巷口,一隻手伸過去抓住她的胳膊,一拉,把人拉過去,頭頂傳來一聲“怎麼樣了?”
秦休一看宇文若,“幸好月份小,不然這成型的死胎再待在肚子裡可不得了了。”然後又說了等會兒穩婆和大夫得再去府衙畫押作證,王仵作回六扇門寫完驗狀和屍格再呈交過去,又由府衙交去大理寺待判,最後刑部複核一遍,大概月子坐完了就能判和離了。
至于為什麼會有仵作也來檢驗活人,特别是孕婦,大概是這世間因為生了女胎,之後又被斷定懷了女胎就被夫家磋磨的女人太多了。大齊如今廣興生育,若因夫家造成的落胎,且嫌隙無法修補的,均可申判和離,但這胎兒需得初具人形。前面所生孩子想要帶走需得向官府交取一定費用證明有條件養育,且隻能帶走女孩,五年之内,必須每年向州府衙門報備因何謀生,不可改随母姓,更不可給其改為後來夫家所姓。
“謝謝,我回去能給我娘交差了。”宇文若道完謝又問了一句,“那個姓林的,真的沒辦法了嗎?”
秦休表示了一番她還沒幫忙就是想賺宇文茗的錢後又說:“除非他犯了别的案,這樣的最多罰俸半年,況且這條律令原本是為有些錢但沒有權勢的女子的母家而設的,也為了再嫁女兒時名聲不能太鎮住後來的夫家。”
宇文茗自兩歲母親過世後被繼母苛待,由肅王妃傳信給其舅母,才得以在江南外祖家長大,所以其父兄在黔州制造兵變後才得以保全。現在又變不回王公貴族,禦史台又盯得緊,誰家敢幫忙,要是暗地裡幫得太明顯了,谏官不得大鬧一場連個和離都得攪黃了。
宇文若歎了口氣,沉吟片刻,“走吧,先送你回家。”
秦休點了點頭,往深處走去,準備穿過巷子,宇文若回頭看了一眼附近高處盯梢的侍衛,見對方做了一個沒有别人的手勢,便大步向前追上秦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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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衣扔進屋,百索子撂上房,以禮敬荷神,新麥入倉滿堂香。”
快到小暑了,街上是一些孩童洗完頭發,把端午時系在手上腳上的五色線扔到房頂後,帶着家人煮好并放進蛋絡子裡的雞蛋在陰涼處玩耍時聚在一起唱的童謠。
因為前幾天下過雨,滿是潮氣,所以這天太陽一出來猛曬,就把秦休蒸得從屋裡搬了桌子凳子挪到了竈房外的石榴樹下趴着,時不時倒出壇子裡的自制消暑湯喝一口。
幸好前一日拆了一包被晾幹後發皺發癟的黃豆大小的刺柳果幹淘洗幹淨,放進裝了一半水的大鍋中熬煮,待煮到發漲後扔進幾大塊冰糖,熬到濃稠後舀進瓦罐中,待到用時取一些出來再加上硝石制的碎冰,秦休一邊慶幸着,一邊想到昨日熬煮時被住兩隔壁煩人秦勝男和王筱芝嫌棄聞着太酸,但她卻隻能感受到的香甜,又猛灌一口解暑湯。
悶熱讓人煩躁不安又懶得動,秦休解了手腕上的五色繩,也要往上抛讓它挂在瓦楞上,這繩子輕飄飄的,扔這東西也使不上勁兒,剛扔出去就掉在了五步之外的地上。秦休一臉失望,撐着臉也懶得去撿,門被叩響了也懶得理。
不一會兒,一顆頭從牆外冒了出來,“在家呢?”見秦休瞥了一眼,宇文若說:“我進來了啊。”說完便翻牆而入。
自來熟般也搬出一個凳子坐在樹下,用手探了探桌上冒着寒氣的壇子,便去拿了一個碗,給自己倒了一碗。
“噗——”宇文若一口吐了出來,“這什麼這麼酸。”
“還酸呢?我又格外加了好幾勺蜂蜜,反正我是嘗不出來酸。”因為天氣悶熱,秦休說話實在是有氣無力。
“今天迎夏,我爹娘一大早就進宮了,過了午我哥嫂就在準備帶着長子進宮參加晚上的宴會了,”宇文若重新在秦休的眼神示意下,在最陰涼的樹根旁的木桶裡舀了一碗帶着冰碴的水,喝了幾口說道:“晚上去逛廟會嗎?”
“不熱我就去。”秦休趴着實在不想動,眼睛盯着剛才沒扔上房的五色繩。
“要我幫你扔嗎?”宇文若随着秦休的視線看過去。
秦休搖了搖頭,“你要沒事就幫我看着點兒火,”說完順着五色繩的視線又往前望去,一個被搬到屋檐下的泥爐子上正放着一個砂鍋,“鍋裡也别幹了。”
“嗯。”宇文若肯定地回答後,過了一會兒發現秦休已經趴着睡着了。于是便起身撿起地上的五色繩,把斷掉的地方系起來,扔到了飛檐上挂着,又去屋檐下給爐子添了柴,給砂鍋加了水,然後又回到樹下坐着。看着秦休的後腦勺,蹙着眉心想着,藥膳天天吃,這麼久了嗅覺味覺都還沒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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