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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秋這天,宮門外擠滿了各家的馬車。
有句老話說男不拜月是為了避開月亮的陰氣,但萬物有靈,出于對月神的懼怕,必要的表面上的尊重還是要有的。中秋又是個特别的節日,君臣之間君主理應對臣下有所表示,所以在午時三刻陽氣正旺時,皇帝會召集當日上朝的臣子說些勉勵的話再讓他們帶幾個宮裡的不同口味月餅回去給家裡人嘗嘗,好讓這稍晚一點進宮參加皇後賞月宴的家中女眷們能夠有點應景的共同話題。
“她手髒兮兮的就能進宮了?”一旁替家人占位置排隊的不知誰家身穿粉衣的女娘跺着腳看秦休走過隊伍直接進宮,“她還敢走在裴大人前面!一點規矩都不懂!”
“有些人又開始酸了,手再髒人家也是辦過案子的,可比有些隻知道塗脂抹粉讀着閨怨酸詩稀裡嘩啦地感動得臉都哭爛的人強多了。”一個身穿月白色衣服的女娘說。
一些互相嗆聲又開始了,隊伍外面與自家小姐一同候着的丫鬟們埋着頭不敢出聲。
粉衣女娘:“女子嘛,就是要隻會琴棋書畫才是得體的,不然呐就跟那賣剩下的貨一樣,誰要啊。”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女人的後半生呀依靠着找到的好夫君就行了,辦差事抛頭露面什麼的真是丢死人的臉了,把本該屬于男人的榮譽都搶過去了,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月白色衣服女娘:“這男人要死了你不是得再找個男人?還不是沒地位。”
粉衣女娘:“胡說!生了兒子就有地位了!”
有人幫粉衣女娘說話:“有的人,與自己親姐姐小不了一歲,親姐都嫁人好幾年了她都還嫁不出去,那親姐也是個不太能生養的,今年肚子才有動靜。”
粉衣女娘:“也不知令姐能不能生個兒子,她那夫婿整日就知道去勾搭别家品級低下官員家的女娘,這要是難産了可怎麼辦呀哈哈。”
月白色衣服女娘也不惱:“這不是她自己選的嗎?她非要嫁,不得受着嗎?她不好受了我還得替她擔待啊?不嫁怎麼了,我自己做買賣有錢,有福自己獨享,不像有些人天天嚷嚷着嫁給誰,還不是沒把自己賣出去,你看人家裴大人買你賬了嗎?”
又有人站出來嗆粉衣女娘:“可不,有的人就是想得多,裴大人進宮是公務,正常保護宴會所有人安全的都被你傳成了對你有意思,害不害臊啊?要我說,你就是沒點手段,你看看你酸的人,人家可不止有你們到處雇人散播的就知道跟不同男人厮混的壞名聲。”
月白色女娘搭話:“人家可有兩個有些人眼中的金龜婿圍着轉呢。”
粉衣女娘:“她跟不同的男人共騎一馬招搖過市毫無婦德!”
月白色女娘故意氣粉衣女娘:“可惜了,那兩個男人都聽她的話,誰家說上門的親事都不理,還被調教得乖得不得了,共騎一馬連手掌心都能管好不亂摸呢,換我我也不想要這婦德,這不比嫁人好啊?反正我有錢”
“你也就敢說婦德了,有本事當着裴大人的面說别的呀!也不知是誰家兄長跟人喝酒用了些不好的詞說人家,在府邸門口連着被打兩次,連門上的牌匾都被砸了,聽說現在還癱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靠人照顧呢。”
月白色女娘:“你說這是不是報應?某些人的兄長以前在學堂的時候一塊兒練騎馬都手腳不幹淨,硬要教人十來歲的小姑娘騎馬,硬抱着人家不放亂摸一氣吓得人墜馬而亡,當時某些人的父親仗着官大壓着别人家官小的說不出話來,現在可好,成了個閹人。”
也有人反駁月白色女娘:“你在說什麼呀!那可不是親事,也不知道是哪家兒子廢了自己也就能在官場裡熬個幾年被人替下了可就沒用了,是白送女兒都沒人搭理。”
有人掩面而笑:“她的非嫁不可是這個意思呀!那不是更沒婦德?被她罵的人充其量就是行事暧昧吊着幾個男人團團轉不選一個嫁而已。”
粉衣女娘氣得轉過身去不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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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一過,這清涼殿就得改暖閣了。”看着趁着傍晚時分祭拜月神的人群從殿外走了進去。
今年皇後娘娘又新選出了一個女官輔助她參與祭拜儀式,此時落座的衆家夫人正仔細端詳側坐在皇後案前的那名女官,祭拜儀式已過,所有人都不必拘禮,因也有後宮妃嫔,來的都是她們的親人,便各自圍坐成一團讨論各自的事情。
秦休内心:啧啧,今年新提上來的女官不知又會被賣給誰家,還是搬屍體好。
所謂的女官不過是皇後挑選出來的民間能頂着世俗讀書讀到出頭的女子,稍微裝扮一下給個名頭再嫁給大臣或大臣之子替皇帝鞏固君臣之誼,若是誰家想讓子孫科舉入仕又怕教書先生不能時刻耳提面命,就得求取一個能極其能讀書的女子來改善後代質量。若是這女子學成之後另嫁官職、地位皆卑微低下之人,那麼各世家更是會使絆子踩上幾腳,生怕生出的後代擠占了來日科舉考試的位置。
等一陣互相交際的客套完了,各自又重新落座,等待皇後提上來的女官下去給各家夫人送上今年新出的脂膏香粉和燃香。就在劉皇後試點燃香供人品鑒又攥緊衣服捂了捂肚子之後,坐在下首的蘭貴妃突然小臉慘白“哎喲!”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