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脫掉拖沓的外衫,束緊衣袖口又纏上褲腳:“天這麼冷,還讓女孩子下水……”
“哎喲,不能下水但是能半夜推着載了屍體的闆車街上大搖大擺走啊。”蕭淩風小聲地陰陽怪氣,“誰家收垃圾的膽子那麼大?原來是有人在背後跟着呢。”
陸離:“沒人跟着我還是會那樣。”
現在快要入冬,屬于枯水期,陸離下去之後得杵着棍踩着涵道邊緣的台階走,不然快淹到胳肢窩的水再加上濕軟的淤泥一腳踩下去就要沒過頭頂改遊水了。
蕭淩風沒有管四周的磚石牆壁,而是摸黑逆流遊到栅欄的地方,還沒到具體的位置他心都涼了大半,他的腳總是會踢到一些堅硬的類似方塊的東西,頂上太高他在水裡摸不着,潛下水一摸全是磚石,沒過多久就被攔住了,第一道栅欄和鎖都沒問題,但磚被人撬了,整個斜塌下來,再往前就不好走了,他隻能黑着臉遊出來:“你怎麼不早說?這裡是進水口,塌了城内用水怎麼辦?”
“說了有人信嗎,他們撬石闆的位置比這還要遠一截,萬一是鑽去别的地方‘淘金’撈東西的呢?沒碰上抛屍和故意倒雜物的我也不能瞎猜啊。”
蕭淩風對下屬揮了揮手:“帶她出去放風,人都下來。”
等過了半夜蕭淩風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城東的抛屍地點。
“這我就不下了吧。”陸離嫌棄地朝涵洞裡看了一眼,根本走不了人,都在清理雜物,“我又不急,屍體等一會兒你碼的人到了再撈呗。”
一晚上發現兩條涵道内分别出現了坍塌和故意堵塞的情況,涵道裡本來就不寬,容不了多少人,但是鋪開來到處都去排查還是很快的,白天不能幹,隻能晚上,于是花了三天才算徹底把各個涵道内的情況摸索清楚。禁軍的牆腳聽不到,陸離隻能從蕭淩風跟人交談中得知幸好南北兩面的沒問題,要是北面幾個門出問題他們命好就是去坐牢。
“還是你上司大方。”陸離收了錢之後才說那些預備被綁架的都是些什麼人:“有些是缽缽,有些是串串,還有不是很純的串串……”
蕭淩風轉頭又去撺掇徐泗:“逃過來的吐蕃人和他們的後代,這些人占五成,都是慕王庇護的人,這鍋我們跟屍體一起捆綁甩過去吧。”
徐泗:“也得他想管。”
禦書房。
一件衣服被内侍從門外端上來後,宇文芨放下了手裡正要批的奏折對早早被他召來的仇賀楚說:“城裡來了一群混了番邦和尚的拐子,堵塞東西兩頭的涵道,想以此制造混亂分散城内禁軍兵力來掩護一部分人混出城。”
仇賀楚随意把玩着一塊縫了殘破人皮畫的布巾:“陛下,你跟我說這些好像顯得我很很仁慈一樣。”
“再怎麼也是你爹舊部,願意來投奔你的。”
“嗤。”一聲嘲諷的冷笑後仇賀楚說:“他們要安分守己也就罷了,這麼多人有大有小全讓拐子拐走,換你你信?不過是日子過得滋潤心思動搖又開始信那邊的菩薩回味以前的地位,自己不敢回去先送八字被選中的子女回去而已。”
“這是不打算管了?”
“我本來就不打算管,你當初硬要塞來的不就是勾他們的‘饞蟲’?天天幹吃飯還巴望着以前的主人。”
“成為了大齊子民就要守大齊的規矩,既然你都不管,那就先讓他們主動儆個猴。”宇文芨擡了擡下巴,示意内侍把那卷起來的東西拿遠點。
貼身太監自然心領神會,把剩下的縫有人皮畫的僧袍端到了仇賀楚面前。
宇文芨:“拿回去再看吧,能正常看完的人也不多。”
仇賀楚出了禦書房的門,路過門外候着的徐泗的時候,裡面的内侍便宣人進殿了。
*
宮門外,蕭淩風等在外面,好不容易徐泗出來了,走上前去問:“怎麼樣?”
徐泗:“讓我們眼睛瞎點,不過另一半毫無關系的京城百姓還是得上心。”
“哦,這鍋是徹底甩不成了,沒勁。”蕭淩風掉頭就走。
徐泗:“你走什麼?”
“回家啊,前幾天就該放假了。”
“别回了,先辦案,反正之前的人皮案子也是你去的,還是少讓别人和她接觸,一旦她把情況摸清楚,你這兩年前就升授武節将軍加封骁騎尉的假校尉會被戳破的,到時候坑不死你。”徐泗看蕭淩風快忍不住發瘋了,隻好安慰他:“先忍忍,我問過老謝,他也不想他徒弟暫時牽涉太多,雖然攔不住,但過幾天就該歇菜了。”
“呃……”蕭淩風堅持自己沒聽到前面幾句話,開始裝傻:“說明這錢花得不冤,提前出血就出血了。”
徐泗偏不如他意:“陛下親衛,現在又降身份混日子。”
“大統領,這不是到頂了再往上爬就難了嘛,現在競争那麼激烈還不如兼個職領兩份錢。”
“怕是以退為進,再過幾年就該架空我了。”
蕭淩風沉默不說話,到底是老上司了,他接什麼話都不太禮貌,雖然他也不講什麼禮貌。
徐泗:“不過沒關系,我和老謝本來就不是陛下親信,也就是當時執意單獨替先太子辦事,和那些正兒八經‘挾持’先太子的‘太子黨’比起來能有這待遇就不錯了,繼續當頭頭手裡還能一直捏那麼多權力那才是不妙。”
蕭淩風:“那還是咱們運氣好,謝指揮使沒孩子呢,裴家那個也是……反正都是斷子絕孫的。”
徐泗:“誰跟你‘咱們’?那是我運氣好,知道為什麼你二十好幾沒娶媳婦沒納妾怎麼就沒在考慮行列嗎?”
“什麼好幾?我才二十出頭好吧!本來論家世也輪不到我,我家又沒有什麼錢和權,我二叔家有那個敗家子天天丢臉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這種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主要是你年紀太大、煞氣太重容易沖撞人家,其次才是出身,鎮北侯的兒子好歹跟過幾年全真道長學功夫,你不會一點道家功夫,這方面沒辦法套近乎,嘴又很賤,給你說了幾門親人家姑娘話都沒說就全給吓跑了。”
說我嘴賤是吧?蕭淩風立刻開始戳痛處:“您是不是上個月帶月餅去攀比的時候輸給謝指揮使了?我聽說您氣得當場連吃四個自家月餅給吃竄了,請了三天假就是因為這個吧?”
徐泗立刻吹胡子瞪眼:“我會輸給他?他作弊了!竄是因為我不吃乳制品而他家用的酥油!”
“那哪叫作弊,便宜女婿也是半個兒子,月餅沒全讓他做那是尊重對手,免得有些人被明明是輸給兩個人,結果到最後還是被同一個人打哭還要嗷嗷叫。”蕭淩風笑嘻嘻說完就騎上馬跑了。
徐泗氣得在後面叉腰:“臭小子,老大不小了還沒個眼力見。”
又過了幾天,蕭淩風值夜,順便監督涵道修補進度,聽說有人找便涉水走出去,結果看到個好幾天沒消息他以為已經歇菜的人,“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說蹦不了幾天嗎?怎麼還活蹦亂跳的?
陸離背着個包袱:“我出個城,這幾天上面戒嚴,老有人走來走去,别的地方不太好爬,被抓了也不好解釋。”
“不走正門大晚上爬城牆?”蕭淩風從涵洞裡爬出來,“你們這些關系戶怎麼回事?個個都不正常走路,尊重一下都城的防禦工事行不行?”
陸離:“晚上有急事。”
蕭淩風一路帶着人走到歇腳的城牆底下找了個合适的位置,雙手合十乞求道:“趕緊走吧,我求求你白天走正門。”
陸離爬上去以後被一早盯上她的人抓個正着,她指了指底下燈火通明處,蕭淩風擺了擺手,示意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