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走。”
這棟小别墅地下室,除了儲放容嵊從各地搜集來的名酒,還有一間影像室,是她當初據理力争才安排的。那個時候容嵊忙,又總不讓她出去,連影院上映了新電影都不能和同學去看,鬧了幾次,隻能退而求其次在家裡看。他向來是個享受派,樣樣都要最好,最後找人弄出的影像室居然十分好,音效不比外頭差。
很長一段時間,那個地方就是她最好的避風港。
在他突然莫名其妙發脾氣的時候,或者兩個誰也懶得理會對方的時候,她總愛一個人溜到這裡來。要是他再對她态度再惡劣些,她就順便從酒窖裡偷出一瓶他頂珍愛的酒,抿上一口,然後将剩下的酒痛痛快快地沖進下水道。
當然,這些暗裡解氣帶來的小快樂也隻是偶爾。
要不然,他不會真的相信那些都是她喝掉的,畢竟她又不酗酒。
室内大圓床似的沙發上有軟軟的靠墊,以及一條蘇格蘭條紋的毛毯,擺設絲毫未變。果然,他懶得理會這裡。愛情片,沒心情也不合時宜。紀錄片,太悶。生活劇吵吵鬧鬧容易頭疼。最後,她興緻勃勃地挑了部驚悚片拉着梁懋一起看。
這個好,最适合轉移注意力。
可惜梁懋打小膽子就不大,到現在也沒有什麼更大的出息。電影才開始不過幾分鐘,他就無緣無故冷不丁地嚎了幾嗓子。南絮被他一驚一乍弄得有點心煩,随手塞了一個沙發墊給他抱着,但那也沒有撐多久,眼看影片要進入高潮部分時他竟然找個借口尿遁了。身邊的位置空了有一會兒,好在緊要關頭的時候他回來了,她此時也給劇情弄得心底有些發毛,偏偏音效又好到離譜,隻得放下面子一把拽過他的胳膊,“離那麼遠幹什麼,靠近點。”
對方大約剛才被她嫌棄狠了,低低哼了一聲。
她連頭都沒有顧上擡一下。
影片裡的鬼影慘白着一張臉就陰冷冷地站在主角的身後,而那位逃了半天的主角,居然還渾然不覺地自以為安全地死死鎖上了房門。她半是驚悚半是緩解自己緊張的心情,幹巴巴地吐槽了一句:“傻成這樣,都不知道回頭看下。”
一個陰恻恻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可不就是,都不知道旁邊坐的是人是鬼。”
她一個激靈地轉過頭,倏然看到身旁的人,直吓得一把推開他,“怎麼是你?”
容嵊那張英挺的臉藏在半明半滅的影光裡,看不出是個什麼神情:“怎麼,我回自己家還要跟你請示嗎?”
她隻忙着迅速拉遠同他的距離:“梁懋呢,你把他怎麼着了。”
他懶洋洋道:“我能把他怎麼辦,事情問清楚,就讓他回家了呗。”
南絮急得跳起來,“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不過短短幾分鐘的功夫,居然就讓梁懋走了。梁懋也是夠沒義氣,明明剛才還信誓旦旦說會跟她同進退,怎麼轉個頭的功夫就将她一個人丢在這裡了。
“南絮,不止你知道他有個小師妹的,一天的功夫夠我查清楚了。他又不傻,當然知道這個時候說實話比什麼都重要。”
“卑鄙無恥。”
她惡狠狠地,頗是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之前急中生智拿有男朋友這事出來當擋箭牌,純粹也是懷着碰碰運氣的心态。她其實心裡明白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隻是沒有想到梁懋居然這麼快就棄械投降了,如今隻能另尋其他法子。她倒也不埋怨梁懋,如果他真是他的對手,當初他也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束手就擒了。
容嵊從不強迫人,他有的是辦法讓人乖乖就範。
“你是不是少罵了兩個字?還是說你怕真罵出來,我就真敢做。”他卻不緊不慢地直起身子,理了理剛才被她拉扯亂的衣服領子,不急不緩地擊中重點,“南絮,你的膽子變小了。”
經過幾年社會的毒打,但凡有點腦子都能學會審時度勢吧。特别,他現在看上去氣壓低沉的樣子。那種隻能逞一時之快的口無遮攔,并不會讓她此刻的處境變得好一些,說不定還會雪上加霜。
“你是不是喝酒了?”南絮直到這時才有點反應了過來,馬上道:“我去給你倒點水。”
還是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十分擅長聲東擊西,懂得服軟,逼得狠了也能學會幾句求饒的話。可是轉過身,就能完完全全地換個臉,不帶一絲猶豫地将剛才的一舉一動丢進陰溝裡。似乎什麼都可以打動她,似乎,什麼都打動不了她。
南絮剛想從寬大的沙發上爬起身,他就大手一攬,毫不猶豫地環過那過分紮眼的纖細的腰,将她狠狠地撈進了自己的懷裡。早就想這麼做了,在化妝間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可是太心急,讓獵物情急之下伸出鋒利爪子可不是什麼好事情。阿德說在大門的監控裡看到她的時候,他還真是有點不能置信,離開這麼久,她還居然敢一點長進都沒有,凡事不動腦,随便抛出一個誘餌都能上鈎。但好在,此刻懷中如記憶深處那般的溫香軟玉讨好了他,讓他被轟炸了一整天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下來,也讓他瞬間原諒了她的愚蠢。不過,既然這樣,就怨不得他留下來慢慢教。
“收起你那點小聰明,不夠的,南絮。”
她一動不動地趴在他的懷裡,隻将頭埋進去,根本不敢露出臉來。她太清楚這個人的作風,隻要這時不掙紮,多少還是能少吃一點苦頭的。橫豎她是抵不住他的力氣的,何必自讨沒趣。
“你都讓他走了,什麼時候讓我走?”
她隻聽見他發出一陣悶笑,然後譏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南絮,你都老老實實呆在我的懷裡了,居然還在問我什麼時候放你走?真打算揣着明白裝糊塗嗎?”他又幹脆利索地将她從懷裡拎出來,拿手指緊緊捏住她的尖尖的下巴,“還是打算把我之前說的話當作耳邊風。南絮,我不是你,做不到這樣沒心沒肺。”
毫無辦法,她隻能被迫擡着頭看他。
從這個角度看,他鼻梁的輪廓極好,緊抿的薄唇,斜眉入鬓,姿态風流,英俊且無可挑剔。她依稀記得許久許久以前,學校很多女生都迷他迷得不行。他本就高她幾個年級,家境優渥,成績也優異得令人發指,腦門上就差明晃晃寫着天之驕子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能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所以,第一次見面時,她很是倒黴地撞進了他懷裡,那個時候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自然也無所謂緊張的,甚至還從從容容地朝他笑了一下,說了一聲抱歉。
事後回想起來,南絮簡直為自己當時要命的禮貌而懊悔。那個時候她就應該頭也不擡地,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地撒腿逃掉。可惜,她被這個人的外表蒙蔽,對他深藏的惡也一無所知,不僅沒有跑,為了完成任務,還相當熱情地将一位女同學的情書從書包裡拿了出來,大大方方地遞給了他。
他當時臉上是什麼表情呢,她後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