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陰郁地坐在駕駛室，心情沮喪。

剛才南小姐支他去買糕點說要帶給容先生吃，他想着緩和下兩個人的關系也好，南小姐難得主動向容先生求和一次，這種利人利己的好事他怎麼可能阻止。誰能料到才離開一會兒的功夫，居然會出這樣岔子。剛才直接去監控室揪了安保隊長出來，對方抖抖索索地将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他越發心有餘悸，驚出一身冷汗。

靠，果然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腦子裡靈光一閃，蓦然想起臨出門時南小姐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南絮如何不了解他在想什麼，還沒等他開口就斬釘截鐵地回道：“我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我又不是算命先生。”

說得也有道理，阿德再将事情捋了捋，又焉了。

自打從容先生那裡接了任務，什麼時候通過這麼大的簍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光天化日居然敢動南小姐。說到底是大意了，大江大河都趟過了，偏偏在陰溝裡翻了船。他越想越心塞，再一想到容先生要是看到南小姐現在這副樣子，不由連握方向盤的手都抖了抖。

完了，這回容先生回來也不知道要發什麼瘋。

南絮這頭也覺得糟心，剛開始就覺得這場牛頭不對馬嘴的面試有點奇怪，也往深處想了想可能會發生的糾纏，但她沒有想到方錦文已經癫到了這種程度。原以為這幾年方錦文雖然被養得越發驕縱了些，但頂多就是些嘴皮上的功夫外加背後出點陰招而已。畢竟葉家人大都是在公檢法的地界從事工作，不為别的，就算看在葉懷謹的份上，總歸做事是會有底線的。沒有想到現在居然這樣顧前不顧後，連邏輯周全都不屑于掩飾一下。

蠢成這樣，不至于吧。

剛才故意找事支開阿德倒是真的，本打算私下找個機會再勸勸岑默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哪裡能料到後面的事情。

看樣子，她一回到S市，方錦文就找了人盯住她了。

明明都快結婚了還心有餘恨，非得在她的面前排演一出花好月圓的戲碼才算甘心。其實這麼做真是有點多餘了，那些事情她全都知道。自從那年，葉懷瑾從那場大病中康複，他們兩個正式在一起之後，他們之間那些教外人格外感動的的點點滴滴，她統統都知道。

容嵊這麼做，将這些攤給她看，多少有讓她死心的成分在裡頭。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

當她看見那些照片的每一幀鏡頭，看見他的臉色漸漸由駭人的蒼白恢複成健康模樣，看見他終于學會在冬日慘淡的陽光裡微笑，看見他第一次主動牽起方錦文的手時，烏黑的眸子裡蕩漾起了那種熟悉的溫存。她就知道，他跟她過得很好。一切終于重新回到正軌，他會一步一步地沿着原本的既定方向，走得安安穩穩，不會再行差踏錯一步。

就像他母親曾經期望的那樣。

就像她一直期望的那樣。

一直以來，他遇見她就是一個錯誤。

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天才少年，明亮耀眼，人人稱羨。他就該那樣光芒四射地活着，而不是被她拉進泥潭裡，跟她一樣被别人用鄙夷的眼光指指點點。他的生活原本那樣好，根本沒有必要去走一條艱難的道路。

幸好當初做了那樣的選擇。

她唯一後悔的，就是走的那天沒能好好抱一下他。

那天的他還在發着高燒，滾燙的體溫叫人心驚肉跳，可她卻連一片退燒藥品都沒有辦法幫他出去買。在那間他們租來的房子裡，簡陋的家具，簡陋的床，跟他那樣英俊的樣子一點兒都不般配。燒得糊塗的時候，他就迷迷糊糊地叫她的名字。而她緊緊握住他的手，眼淚就像外面正在下着大雨一樣滂沱。後來眼睛都哭痛了，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的勇氣，一下子推開那間吱呀作響的門。那一刻她的心裡甚至有些卑劣地想，如果他這個時候被吵醒了，如果他還堅持一味要攔下了她，那她就不走。哪裡也不去，就算明天是天崩地裂也不能将她和他分開。

可惜，到最後一刻也沒有奇迹發生。

透過門縫，他依然沉睡着，燒得泛紅得臉上微微冒出了汗，依舊迷迷糊糊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當時其實很想再進去抱抱他，哪怕最後感受一下他的氣息都好。可她根本不敢，她怕抱了，就再也沒有勇氣走掉了，那些哭了好久才攢起來的勇氣。所以隻能轉過身，将喉間的絕望哽咽用力壓進牆壁裡，壓進那些陳舊斑駁的縫隙裡，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外面瓢潑的大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