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輕其實也被吓得不輕。
他根本弄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訂了晚上的機票,老闆卻突然下午出現在了公司。更倒黴的是,老闆出現的時候,南小姐還将一塊披薩遞到了他的嘴邊。他敢打包票,老闆當時站在那裡一臉的黑,百分之百是沖着他來的,不是造孽是什麼。所以,當一幹衆人将幽怨的眼光投向他時,小年輕也沒含糊,哭喪着臉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大家也都心領神會,紛紛作罷了。
人已經夠倒黴了,何必給人雪上加霜。
大家齊刷刷盯着那扇緊閉的厚重的門,默了默,然後個個在心底沉痛檢讨自己也是沒義氣,出了這樣的事愣是沒敢出聲,眼睜睜看着無辜的南小姐卻被拎進去挨訓了。如坐針氈地好不容易挨過了半個鐘,隻瞧見那扇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一條縫,慢慢推開,一個纖細的人影從裡面走了出來。一幹人等坐在位置上不動聲色地偷瞄了一眼,隻覺得心裡越發沉重了下去,竟然開始微微發苦了。
出來的南小姐看着跟半個鐘前進去時的神情倒也沒有十分差别,臉上也沒有什麼可疑的水漬,但隻要再仔細瞧瞧,也能看見她的眼角其實是有些微微泛紅了。
精神也萎靡了些,全然不複之前笑颦如花。
大家拿眼色你瞟瞟我,我瞟瞟你,越發斷定最新出爐的判斷是半分錯也沒有了。從來就沒有什麼作天作地的南小姐,從頭到尾隻有一個難伺候的大老闆在興風作浪。之前外頭将老闆的私生活混亂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原本他們還不信,如今真是同情死這位南小姐了。
那個差點跟他結婚的盛二小姐,前年為了他要死要活的小明星,還有樓下那位一門心思想同他結親,曾親自将人打包送上來的宗親,林林總總的,哪個沒有在他的辦公室裡鬧出點桃色新聞來,更過分的也大有人在。好不容易南小姐做到不計前嫌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這人竟然完全不懂憐香惜玉。如今,南小姐隻不過是夥同他們吃了塊披薩,他就直接将人給訓哭了。
難道,是不愛?
可如果是不愛,之前表現出的種種也說不通啊。
男人心,海底針。
于是,在座的各位無論男女都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他們大老闆心底的這根針,也太莫測太紮人了。一幹人等的愧疚之心在自導自演的戲碼裡越演愈烈,要不是萬秘書攔着,當下隻恨不得個個跑去走廊盡頭的小辦公室,慫恿那位可憐的南小姐趁早走人,另覓良緣算了。
南絮哪裡知道這一幹人等此刻千回百轉的心思。
她從容嵊的辦公室裡出來一味仲怔着,隻不過是在裡頭說的那些話罷了。
方才,他簡單扼要地用一段篇幅不算長的概況,将當初那件事情的種種前因後果,虛與委蛇的心态,順手推舟的假裡假氣,甚至包括他去瑞士滑雪的實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末了長歎一聲,“你要是當時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繼續蹲在牆角聽上一會兒,就能看到傅家那位兄長跟着我走出去,在走廊裡說了好一番感謝我成全他妹妹顔面的話。圈子裡就是這樣,事情不了了之了也沒有關系,倘若一些難聽的流言蜚語沒有處理好,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女孩談婚論嫁時的笑柄。傅家當時也算幫了我,我總得顧及一二.....”
“這麼說,是我冤枉你了。”
“也不怪你。是我當時太自信,總覺得你已經跟我在一起了,就算真的聽到了什麼風聲,頂多就是跟我鬧一鬧,也不至于解釋不清楚。但我哪裡知道,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直接就做出了決定。”容嵊回頭想想還是覺得有些心塞,浪費了三年的時間繞了一個圈,他們兩個才重新回到了之前那個節點,隻能算是原地踏步,豪無進展。
“以後不許這樣,無論聽到或者看到什麼,隻要不是我親口承認的,都不算數,聽到沒?”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嚴肅,語氣認真,簡直如同在談一樁商業合作般的慎重。
可重點是什麼?
以後?
所以,他是在想着,他跟她會有以後?
南絮隻覺得心裡猛地一澀,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回憶裡破繭而出偏偏不得要領。直到拿起辦公桌上那一份翻譯件時,她突然便想起了在很多很多年前,她跟容嵊的第三次見面。
那些記憶,明明就像一層鋪了磨砂的玻璃,又染了灰,模模糊糊。卻在一個恍惚間變得幹淨剔透起來,連每一個可有可無的細節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