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又不好了。
下了一場雨,不算多大,卻濕蒙蒙的,雨水挂在林子上,時不時從上頭落下一滴,砸在人身上一涼,惹得人心煩。
胤王妃已經強行被帶下去了,但昭月總覺得還是能聽見她的哭喊。
他們這些人都學會了權衡利弊,胤王妃那麼精明的人,如今卻隻是個母親,忘了一切,求着要她的孩子死後能不受此等奇恥大辱。
昭月閉了閉眼,強行把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驅逐出去。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地看着,燕帝換了衣裳出宮,站在最前面。
墳包一點點被鏟平,又鏟出坑來,漸漸露出那口黑棺材來。
昭月終于是忍不住,朝那口棺材跪拜:“大公子,對不住……”
不知衆人原本是不是顧忌皇帝在此處,不敢有太多反應,如今昭月帶頭率先跪了下去,有不少人也陸陸續續跟着。
先是跪,然後情緒翻湧,不知是誰先落了淚,嗚嗚咽咽,哭成了一片。
燕帝眉頭皺得更深了,看着幾人費力地把棺材搬出來放到他跟前,心緒複雜,遲遲沒有開口。
見狀,宗望催促道:“陛下……”
“知道了!尚書急什麼?難不成連這麼一會兒都等不了?”燕帝低聲呵斥一句,随後一頓,有些無力地擺擺手,示意幾人繼續。
棺材上的鐵釘被費力撬下來,在棺材被推開的時候,昭月下意識低頭緊閉雙眼。
周圍有一瞬間的安靜,緊接着,許多人突然發出陣陣嘶氣聲,似乎是有些驚訝。
昭月疑惑,睜眼往棺材裡看去,先是被棺材裡放出放進去珠光璀璨的陪葬品晃了一下眼。
但也隻是晃了下眼。
不管是裸露在外的珠串,還是用一個個小匣子裝好的陪葬品,昭月都見過,時間其實不長,他們沒有太大變化。
但是原本躺在中間的那個人,卻面目全非——葉桉變成了一具焦黑的枯骨!
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後還不到五年的時間,怎麼會變成這樣?
空剩衣服黑漆漆的骨頭架子,一點皮肉毛發不剩,就像個假的一般,套上了屬于葉桉的衣裳,替他躺在棺材裡。
許是場面太過駭人,衆人一開始隻是低聲嘶氣,到後面不自覺地拔高了音量,聚在一起讨論,面露驚恐。
昭月不怕,卻蒙的厲害,不知該對眼前這副景象做出什麼反應。
她下意識往前,卻冷不丁聽見宗望已經興奮到無法壓制自己不吐露心聲的話:“他去過,他找到了……他找到了!”
聞言,昭月狠狠一皺眉。
找到什麼?
眼見那些人好不容易壯起膽子要上前在棺材裡翻找起來,卻被燕帝一個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燕帝取來一副手衣,親自上前,把裝在棺材裡的小匣子挨個兒打開。
不出意料地沒有任何特别的東西。
昭月隻看了幾眼,視線就黏在了宗望身上,生怕錯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反應。
随着最後一個小匣子被打開,放在棺材裡的陪葬品也展露出了全貌,這裡面大概是沒有宗望想要的東西,他肉眼可見地顯出了幾分失望。
随後可能是覺得這次沒有完全白來,又很快調整好表情。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亦或是可以說是後來所有人都想要的結果,他們終于看到了棺材裡是什麼樣的,有沒有那封文書已經不重要了。
燕帝摘下手衣,有些無力地揉了揉眉心,沉默了許久,不知是不是在想什麼。
而昭月的記憶早就斷了片兒,滿腦子都是方才入眼的黑色枯骨和宗望那句話。
她開始懷疑,懷疑自己見到的,懷疑那是不是真的是葉桉,懷疑……葉曦是不是知道什麼?
葉曦長這麼大,沒有母親,父親不是她一個人的父親。
所謂的弟弟妹妹也不是一母同胞的,終歸隔着一層。
而在宮裡,擱這一層,就相當于擱着萬丈深淵。
說到底,也是個六親緣淺的人。
她的親緣,應該是系在燕帝和葉桉身上的,兩人一半一半,勉強湊出來點兒葉曦和人世間的聯系,要不然她不會在朝堂上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