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這次見了血，卻不是怕，而是覺得可悲。

日子怎麼就能過成這樣？

她所求不多，就是想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但世道且不許。

上位者相争，苦的卻是百姓。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其實她一直不明白，兩方相争，為何被屠戮的卻是百姓？

難道這條王位之争的路要見血，見的必須得是無辜百姓的血嗎？

終究是掌權者不争氣，叫反賊有可乘之機。

其實也是一時氣話，她有些怨的。

這場浩劫于她而言更像無妄之災，她的昭月姐姐每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忙得滿世界跑，家都回不了幾趟。

累成那樣，是不是就她一個人這麼累呢？

要不然，若是人人都像她的昭月姐姐，還會連都城都守不住嗎？

可她不敢說，隻是有些茫然地問：“那我弟弟怎麼辦？我的小外甥女怎麼辦？我的阿婆又怎麼辦？”

宗望的目的很明确，是皇宮和達官貴人的府邸，他是奔着那些人去的。

可他手底下的人卻不一樣，蒼蠅腿兒也是肉，他們不會在乎你是誰，趁旁人不注意，闖進來一番搶奪。

至于他們這些人，不重要，犯懶了可能不會理會，若看得心煩，随手殺了也不是不可能。

宋涼說京城得有人撐着，可家裡也得有人撐着。

如今他們四個人裡，雪青便是那個能頂着的了，她要走了，把他們留在這裡，那他們會怎麼樣？

宋涼一愣，抿着唇，一時接不上話。

于是雪青又問：“你認識的人那麼多，比我厲害的人那麼多，一定要是我嗎？”

宋涼讷讷道：“我若再帶着陛下去找合适的人選，不說能不能找到，時間也太緊張，恐生變故……”

聞言，雪青點點頭：“所以你選我去，是因為你實在沒有其他選擇了，對嗎？既然這樣，我隻問你一句。我知道這件事很重要，我會盡力，但你清楚，我再盡力，能力也有限，若最後我做不成，或許也做了無名之地的一具無名屍骨。将來長公主歸來清除反賊，可會因此怪罪我昭月姐姐，怪罪我其他姐妹，沒能護住陛下。”

“不會。”宋涼這次倒是很堅定，他搖搖頭，道，“姑娘大恩沒齒難忘，若此次劫難必定躲不過去……那也就是命了。但在下卻絕不會忘記姑娘恩情！”

如此，雪青總算點了頭：“你既這樣說，那我就放心了，你給我指路，我去找。我把陛下帶到安全的地方，我去找長公主殿下……”

“雪青。”

杜婆婆突然開口，打斷了雪青的話。

雪青一愣，愣愣看向對方，卻見杜婆婆朝他揚起嘴角，輕聲道：“你去吧，帶着糖果兒和阮兒一起。”

“婆婆……”

杜婆婆說完這話卻不再看她了，視線一轉，落在宋涼身上，道：“你會醫術嗎？給糖果兒瞧瞧。他現在發着燒，但比現在好很多了。要是醒了，就能走。能讓我家丫頭不那麼累得慌，這一路肯定不容易，别再叫他成了姐姐的累贅。但我也不想讓他守着我這個老婆子，您給他瞧瞧，瞧好了讓他一起跟着走吧。”

雪青急了：“婆婆這是何意？”

杜婆婆道：“你沒聽這位大人說嗎？京城不知道還能撐到哪日，出去尚有一線生機。你去找你的昭月姐姐，她肯定護着你們，比你們留在這兒強上千倍百倍。”

“至于我……”杜婆婆似乎知道雪青的顧慮，微微一笑，道，“你甭管我，你把我藏到地窖裡去。他們肯定還會回來找我的，若是回不來，我多撐一撐，等你回來。”

“婆婆！”

“雪青！”雪青着急，杜婆婆卻比她更急，“聽話，這時候不許胡鬧！我也盼着你早些回來，盼着這事兒早點兒結束……保不齊，我這輩子還能見你們哥哥一面。”

杜婆婆說的哥哥，就是他的親生兒子，那個前幾年去參軍，至此杳無音信的。

她就這一個兒子，卻多年不見了，常常心中愁苦。

她們有時候逗她，把自己當作對方的閨女也好，孫女也好，親昵地管杜婆婆那個未見過的兒子叫哥哥。

時間久了，杜婆婆自己也這麼叫了起來。

“老婆子命硬，能熬，你且……”杜婆婆聲音越來越輕，“去吧。”

雪青微微喘着氣，又想起那日的事來。

糖果兒咳了兩聲，道：“雪青姐姐，你歇歇吧，我守一會兒。”

雪青回神，朝他微微搖頭，笑道：“我不累，你休息好了，咱們就走……隻是這回你得抱着阮兒了，我手上沒勁兒。”

宋涼給糖果兒瞧過，又不知道上哪裡搜刮了寫藥材出來給他們帶上了。

糖果兒如今已無大礙，就是還有一些風寒的症狀，但比之前已經輕了太多。

隻是他總也不放心，怕雪青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