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河心咬定了蒼城沒有太守可以調動生郡的糧食,也打定主意要敲面前的錢禾一竹杠,隻要從面前的錢财神手中撈到一筆大的這次也就沒白來,他們城主的命令也就完成了。
錢四坐不住了,握着刀柄就要起身,兇神惡煞的把張河吓得直叫喚:“你做什麼,我乃朝廷命官,你不能動我。”
顧寒伸手,借由推刀柄的動作将人按下,輕描淡寫地說:“張大人你别說,這屋内就我們幾個人,看外頭荒郊野嶺的,把你埋了回頭說不定隻會被當作給熊叼了去。”
将錢四按下去後顧寒拿起桌上的茶盞,呼得吹了一口氣,輕抿一口後又放下,頂着張河驚恐又忌憚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說:“張大人,說話要當心啊。”
張河故作鎮定,穩着聲說:“那你又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在這兒說話。”張河還想叫人把顧寒趕出去,卻見顧寒搶先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雲郡說到底是聖上的,你敢叫聖上親自來一趟,你又算什麼,真是好大的膽子。要我看,最該被拖出去的是你。”
“可聖上并沒派人來下達旨意,這糧調不了,你就隻能買。”
錢四見顧寒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陛下都搬出來壓不住那個叫張河的,刀刃已抽出了半數,眼裡已盛滿了殺意。
顧寒随意安撫:“錢将軍冷靜,這事還不用動刀的,快收回去。”
“還有,張大人。”顧寒又看向張河:“其實這事兒你們是不占理的,你想想,如果有人把事兒往上京一告。”
顧寒點到為止,張河卻不在乎,像聽了什麼笑話:“這事上不到朝廷的。”他又豎了根手指指着頂上,這是說上頭有人。
顧寒拍着手喜道:"那太巧了,我上頭也有人。”
他又看向外頭,叫道:“王爺,站外頭做什麼,快進來坐。”
夏霁低頭輕笑,這是早發現我了。
羅景掀簾讓夏霁進去,錢四起身行禮卻又被夏霁摁回去:“諸位不必多禮,本王就是來看看的。”夏霁說話間就給人一種恭謙有禮的君子作派,讓張大人無端的有些放下心來。
“張大人,我也不讓你吃虧,”顧寒笑着看向張河:“就按之前定下的标準再降個三錢,如何?”
張河拱手,連忙應下這場買賣,心中卻擔心裕王把事和聖上一說,那他們淼城從上到下都得被洗一遍,何況這是裕王的地盤,他剛剛這番要價還不知被裕王聽去了多少。
所以,他想補救,就回自己的命。
“這樣,銀子我們不要了,這糧你們蒼城擡走,但明年春耕後得将糧悉數奉還,這當是你們借。”
顧寒就問了:“那你上頭那邊?”
張河隻得說:“我自行去解釋,下官還得回去安排,盡快将糧食調至蒼城,就先告退了。”說完就走,帶着身旁那個從沒說過話的下屬。
夏霁又看向顧寒,調笑道:“叁爺名頭不夠響。”
顧寒就說:“那是他沒去過上京,洪武大街的多數産業皆在小爺名下。”
“是,是他不識貨。”夏霁笑着哄他,全然不顧一旁的錢四和徐憫他們。
淼城松了口,其餘的幾城也就沒有拖欠的必要,有的城還想讓自己城中的人去幫忙,好賺些名聲回來,隻不過都被夏霁回絕了。
而三日後的清晨,從另外幾城借來的糧終于從城門處運進來,恰好趕上城中糧食吃完的前一天,夏霁也為此松了一口氣。
不過後面的事他就真的不能插手了,因為天子近侍帶着聖旨和新的雲郡太守到了蒼城。
夏霁本是不放心的怕朝廷派下的又是個屍位素餐的,于是親自去見了一面,留了顧寒和宣旨太監文祿公公在裕王府内。
“你是什麼人?”文祿逛王府時看見了正在喂魚的顧寒,他身上還穿着夏霁的狐裘,看着十分刺眼。
文祿陰陽怪氣地問:“你是從哪兒來的?咱家從前可沒在裕王殿下身邊見過你。”
輪到今日當差的南柯見着顧寒溫和的笑顔,皺着眉看向文祿,将魚食放下不說話,握着刀柄警惕地站在一旁。
“是文祿公公吧,在下梅叁。”顧寒向文祿行了個禮。
文祿拂塵一甩,眯着眼看他,卻也是笑着說:“咱家正是,不過你叫梅叁,可是洪武大街那些小販們口中的叁爺。”
“正是。”顧寒擺手讓南柯放下警惕,又走到栅欄旁說:“文公公要一起嗎?”他指着池子中的魚,看着文祿。
文祿明白他的意思,将手中的拂尖交給身後的人,又讓他們下去,自己接過南柯手中的魚食,慢慢地喂着魚。
“叁爺喜歡喂魚?”文祿想先發制人。
顧寒抓着魚食一把灑下,他語氣淡淡地說:“還成吧,主要是有意思。”
文祿看着在水中翻騰的魚,又看了一旁坐壁上觀的顧寒,又問:“洪武大街都在傳大名鼎鼎的梅參從不在衆人面前露臉,說是因為身體不好在南方休養,可依咱家來看,叁爺是大元人吧。”
“你在裕王身邊是想幹什麼?”
“是,公公猜得不錯。”顧寒不想喂了,放下魚食去一旁淨手。
最後倆人都在椅子上坐下,顧寒端起茶暖手,不急不緩地說:“王爺同我說過,文公公是自己人。那我也和公公交個底,我身體不好确有其事,而且隻剩一年限期。”
這是在回答文祿剛剛提的問題。
文祿下意識去顧寒的臉色,看了半天隻覺得是氣血有虧,但想着有些病症是内裡兇險,但面上不顯,也就隻是點頭。
“咱家确實是自己人,王爺當年可以在冷宮中活下來也因着咱家的照拂。而如今宮中的情形擺在這兒,王爺一時半會可是找不着人來及替咱家的。”文祿喝了口茶,接着說:“王爺如今内有咱家,外有湯伽,說句不好聽的,叁爺能為王爺做什麼呢?”
“公公你看,王爺還缺什麼?”顧寒讓南柯端一份點心上來,又對文祿說:“當然,就現在這個位置,那夠了,畢竟過猶不及的道理就擺在那兒,可要是還想往上走,那就差兵權和一個合理的借口。”
“叁爺想的倒是齊全。”文祿嘴上是同意的,但心裡不知道又是怎麼想的,他又問:“叁爺能給王爺什麼,兵權嗎?别開玩笑了。”
顧寒沒有馬上回答,他是先了一個問題:“那公公也得告訴我一件事,公公是王爺的什麼人?”
但文祿沒有說話,手指微微顫抖。忽得一陣風吹過,有道寒光掃向顧寒的脖頸。
文祿端起茶,看了眼好似來不及拔刀的南柯,想着洪武大街那些商鋪明日就要易主。
可讓文祿沒想到的事,那發出寒光的刀刃被顧寒用兩根手指捏住,南柯的刀也架在那名刀客的脖子上。
“公公這是做什麼,連聲招呼都不打。”顧寒笑說:“既然公公不願意說,那我幫公公說也是一樣的。公公姓文,而王爺的生母也姓文,對吧。”
文祿揮手讓人躲回去,顧寒也是适時的松開手,刀客也就消失了。
文祿歎了一氣:“你對咱家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但咱家對你卻是浮于表面,所以,你到底是誰?”
“那在下就重新自我介紹一遍,”顧寒直視文祿,眼中似乎有一種期待,“顧寒,顧明朔。”
桌上的茶杯被打翻,文祿一下子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幾步,看着顧寒的眼中是訝異和懷疑,口中呢喃:“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文公公。”顧寒也站起身走向文祿,站定時将對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一邊看着文祿的手也笑說:“我與大元的皇帝之間的矛盾早已不可化解,而且公公也知道我父親的死與長治帝有關,北原戰敗同樣與他分不開幹系。”
文祿收回手,接過顧寒的話:“大元的長治帝想緻你于死地,你卻借由與裕王的交情将自己套了出來,關鍵是你想進入軍隊。”
顧寒也退了一步,說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隻是往後無論發生什麼,明朔都請文公公保守這個秘密。”
“咱家明白的。還有,趕快啟程返京,别讓皇帝起了疑心。”文祿說完,又想起夏霁在大元時的那些傳聞,懷着複雜的心情離開了。
南柯擔憂地問:“真的沒事嗎?”
“放心吧,這事無論怎麼說也不可能辨清到底是誰先通敵,文公公将寶押在雲徹身上,他不可能幹這種搬起石砸自己腳的事。”
顧寒站在原地,心下卻已有了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