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府上是沒有廚子嗎?”陳非問道。
顧遠擺了擺手,作出一副沉痛的樣子說:“廚子手藝不好,做不出我哥府上的味道,原先那個廚子又找不到,我是連飯廳都不想進。”大有你趕我我也不走的賴皮樣。
陳非看着顧遠那和某人如出一轍的沒皮沒臉樣心道:“胡說八道也得有個限度,你一個當過兵的還會覺得有東西會比幹糧還難吃?”
“沒事,再添副碗筷的事。”
花宛對那兩人的暗流湧動視而不見,轉身去吭咐門外的小厮,所以顧統須如願以償的在這兒吃了頓飯。
酒足飯飽,柳巷的生意也剛好開始熱鬧起來,花宛不在房裡,去樓下鎮場子。
而顧遠深知别人家的飯不白吃的道理,就答應陳非帶,他去謝府找李立衍埋下的眼線探聽消息,但最後兩人是什麼也沒知道。
因為人已經死了,上吊自殺。
“陳大人,這是有人有心不讓你參與這件案子啊。”顧遠一邊嘲笑,一邊在老菜頭的卧房内翻找,來了又從抽屜中摸出一張紙,展開一看:“哇,好家夥,親筆遺書,但我怎麼記得老菜頭這種後廚幫廚的,都不大會識字呢。”
陳非皺着眉擡頭看着上吊的屍體,面容青紫,長舌吐出,垂在袖子外的手上已經有了屍斑,想來是死了有點久了。“走吧,這條線索怕是斷了,現在隻能寄希望于餘章了,希望他及時從老菜頭這兒得到這些什麼。”
兩人在夜色的掩護下從謝府的後門情無聲息地進進出出,走到半路時顧遠突然靈光一動,停下腳步問:“餘章,是不是李太傅的學生,後來頂了你的差的那個。”
“對怎麼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李太傅的學生,就算現在走不了科舉,他也該到六部去熬資曆,怎麼會到大理寺任職。這是個局,而且很早就開始了,餘章想必也是知情人之一。”
陳非剛聽了一耳朵,覺得顧遠說的非常有道理,心想不愧是顧寒的弟弟,還是他會教孩子。
“我們不如把餘章給綁了吧。”顧遠是這麼說的,讓陳非想收回前言并感到頭疼不懂顧寒在燕州時怎麼沒把人打死。
陳非深吸一口氣,無奈道:“收收你的土匪行徑,這裡是上都城,不是邊境前線,這種事是不能做的,還是我明天去拜訪一下李太博。”
“可是我哥說對于文人就應該不按常理出牌,套上麻袋後打一頓就什麼都知道了。”顧遠真誠地說。
陳非:......
他也真誠地問道:“是你哪個哥哥說的?”雖說顧寒的嫌疑最大,但顧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話他絕對說得出。
“寒哥,陳大人你就别想了,我二哥在我面前從來隻裝大尾巴狼。”顧遠看着陳非的臉好笑道:“最屬他在自己弟弟面前好面子,整天裝成個正人君子。”
陳非點頭,隻說了句你寒哥是個混球後隻得繼續趕路。
漆黑的夜空為一隻通身渾黑的鳥遮蔽身影,将鳥爪上綁縛的書信送至東宮主人的手上,一雙養尊處優的手将信紙展開,上書“人死,現場無差漏,撲空”。
李立衍看完就将信紙燒毀,立于窗前輕笑一聲,說道:“餘大人好算計,今夜果真有人夜探謝府,隻可惜晚了一步,老菜頭已死。”
“下官是算到了,但殿下似乎是暴露了,那個花宛畢竟顧小公子挑中的人,絕非是什麼普通的花樓主人,他可不簡單。”餘章手捧一杯熱茶,面上帶笑地端坐在椅上,俨然已是東宮的座上賓,李立衍放飛黑鳥,轉身回到桌案前坐下,桌上的宣紙上寫滿了蠅頭小字,密密麻麻的看不真切:“那個花宛,是花令儀的弟弟吧。白巫族人,身懷絕技是再正常不過的,若非如此,顧斐将軍哪會在邊境,與神女烏蘭雅一眼萬年。”
“殿下心寬,若是陳大人明日探望皇後娘娘,因此得知母子離心一事可如何是好。”餘章将杯子放下,看着自己被茶水燙得發紅的手指,“陳大人與殿下雖為表兄弟,可你們二人卻不近。反倒是我那位顧寒師兄與陳大人情同手足兄弟,兩人自幼便一起在這上都城混,一個不循正道,難道另一個就會踏上正軌嗎?”
殿中燭火搖曳,使得兩人足下的影子好似有所動作。金碧輝煌的裝飾遮撞不了李立衍心中的無奈,他斂起面上的笑意,火光卻照不透他了。
“是啊,顧小公子才是好謀劃,一旦事實敗露,孤與陳非之間必隔着一道仇恨,刀劍相向,況且顧遠亦非孤的自己人,算起來,孤連個有兵權的下屬都沒有,”李立衍将桌上的宣紙拿起,那上面書寫着“顧明朔”三字,李立衍慘笑。
“山有木兮驚鴻一瞥,隻可惜顧小公子執意背井離鄉追尋那人北上,卻不曾回頭望一望孤,說起來也不過是孤那位父皇做的好事。”
餘章聽出李立衍的弦外之意,但情愫之事常常不是外人可以道明的,雖說旁觀者清,但裡頭的愛恨糾葛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品出其中三味,所以餘章沒有接話,也不敢接話。
李立衍嘲弄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紙,然後将其燒毀,就像禁盡自己心中那段血淋淋的情事,自顧自地将其吐得幹幹淨:“顧小公子原先被父皇當成兒子養,孤身為皇子,卻不能與交心,庭水樓台卻不得月。後來他去了燕州,帶兵打仗卻還要受後方兵部牽制,也是孤在其中多多幹涉糧饷才能及時到達前線。但如今他想要的卻是天下,那大元必将亡國,孤卻不想如他所願了。”
紙張被火舌吞盡,灰末被風吹出窗外,餘章看着那些東西融入夜色,冷不了地開口說:“老師快撐不住了,可能就在這幾日。而我還有一位師弟,名叫翟茂,文章見解不在下官之下,殿下是如何想的。”
“翟茂,孤聽說過他,他是燕州人吧,是顧小公子引見給李太傅的。”李立衍擡頭望向那些雕梁畫棟,“他的文章語言犀利卻有龍章鳳姿之韻,對現下的時事很有自己的見解,但他不行。”
餘章不語,但心下了然。因為他也知道自己那個師弟是個什麼狗脾氣。
“翟茂多有抨擊朝堂皇室之言,且因顧小公子蒙冤一事對父皇懷恨在心,孤不會用他。”
“殿下自行裁決,”餘章不再多言,隻提大皇子一事,“如若私兵一動殿下當如何。先前顧小公子雖托顧統領告知大皇子藏有私兵一事,可未告知私兵的人數。而京中隻有守備,禁軍以及禦前侍衛共五萬人,恐不敵。”
李立衍緩緩合眸,嘴中隻念“勤王師”三字。
“兵部不可信,謝家要除,孤也不知從何處調兵,可私兵藏身之處為烏衣寺的後山,離皇城又近,不如來個甕中捉鼈,”李立衍說到此處就停了,起身走向餘章,“夜深,宮門早已下鑰,孤已命人收拾好了偏殿,餘大人早些去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本該在家中主持白事的陳非拎着一堆的補品敲開了卧病在床的李太傅的家門,但他在門口等門房進去通傳時見到了位年輕人。
那位年輕人一身青褂衫,手上挂着串檀木佛珠,模樣端正,見人未語先笑,陳非隻當他是自來熟。
“想必您就是陳大人了,真是幸會,”那年輕人拱手行禮,“在下翟茂,是李太傅的學生,這次歸都一是為了探望老師,二來,便是來尋大人你。”
“找我?”
翟茂笑而不語,陳非看得莫名,隻覺對方有種天真與豁達,隻好說:“中午,柳巷天字一号閣,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