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不知李立衍在打算些什麼,隻是拱手作謙,笑而不語。
“隻是孤倍感可惜,那些戰功就這麼被抹了去,顧統領也做不成父皇的大将軍了,”李立衍站起身走到顧遠身邊,雙手搭在顧遠肩頭,眼中似有期許,“那顧統領可願做孤的将軍,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皇兄斬殺于九門之外。而且,這是筆交易,孤可以先下定金。”
顧遠幹脆利落的跪下,嘴上說道:“臣願為太子殿下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為報,隻是這定金是......”
李立衍笑了,拍了拍顧遠的肩頭,故作神秘道:“明日朝會,顧統領自會明白。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大人,不如你與顧統領一道離宮,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餘章便與顧遠一同告退,等到顧遠回到以前的将軍府,也就是如今的顧府時,自己原先的副将劉巾已經候在門口。
自從燕雲鐵騎被打散後,朝無人提及重建一事,衆人都被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氣氛圍困,而軍中總有那麼幾個兄弟無處可去,才求到顧遠跟前,他也就把人安排進了上都城的各個巡防要職,也算是為自己布下些人脈。
至于那個劉巾副将,也算是顧遠自個兒的心腹。因為在戰場上受了傷不良于騎術,顧遠也就将劉巾放在身側,平時替自己管理府上大小事宜,再者就是往來書信。
此時的劉巾手上就拿着一封信,顧遠瞧着那信的樣式就知道是從祁靖來的,也沒說話,隻是伸手向劉巾一攤,劉巾也明白地将信放在他的手心,笑着迎顧遠回府。
“統領今日是同餘大人一道從宮中出來的,統領覺得人怎麼樣?”
“不怎麼樣,是個冷性子,不好相與,路上也沒應我幾句話,”顧遠朝他擺擺手,又觀劉巾一臉的欲言又止,打趣道,“你這是什麼表情,老毛病又犯了?人家長得如何與我何幹,反正在我這兒沒人會比我兩個哥哥更好看。至于你嘛,你若想一睹芳容,正好明日有朝會,你駕馬車送我去,看這天氣,明日恐會下雨。”
劉巾是個光棍兒,也沒幾個愛好,除了喝酒外就是看美人,而且男女不忌。曾經也為能做顧寒的帳下親兵與人打過架,當然後來也沒做成,因為顧寒的親兵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而且顧寒由曾笑過劉巾“不知以後可否要得上媳婦”的話。
因此劉巾時也是沒臉沒及的皮應了聲“好”,整個人歡天喜地的,看得顧遠也跟着樂呵。
用過晚膳的顧遠歇在了前院,而不是後院,府裡的下人都說顧遠重情,因為那是顧寒待過地方。
而此時重情義的人正挑燈看他的好哥哥送來的書信:“這麼說太子并無其他軍隊可用,兩萬人打五萬人,有城牆也不頂用,難道真要動用津州那邊的人手?”
顧寒卻在信上說津州的人馬不可用,那是他早幾年就布好的棋,為以後的南下做準備。當然,顧寒也給了顧遠一個好的解法,分出一部分精銳埋伏于烏衣寺,等五萬人馬在城牆處陷入疲态時合圍包抄,而且一定要讓太子上城頭,好提起士氣。
“還有,他若用此事許諾你什麼,都不用拒絕,否則疑心不減反增。還有盯緊朝堂,太子恐會拿顧裴他們開刀,不用救,讓他去。”
顧遠看完書信就先松了口氣,慶幸自己今日在太子面前答得好,又将顧寒所說的破解之法想了一遭,淮州與上都近,腳程快些的話隻要三天,如今已過一天,而明日朝會可能還得不到叛軍的消息。而要将兩萬人馬分出部分置于烏衣寺,就要提前動手,但現在的知情人也不過太子他們,顧遠恍然大悟,怪不得顧寒要自己順了太子的意,怕是關竅在此處而不是什麼疑心不疑心的。
看來明日朝會後,要再去東宮一起了,好借太子之手安排人馬。
顧遠下定決心後将書信燒毀,又提筆寫下上都近日的變化,其中也包括李皎的逝去,他不敢想顧寒會是何種狀态,但筆已下,信已成,也由不得自己。
顧府前院的最後一點燈光熄滅,靜待明天的一場好戲。
顧遠所料不錯,第二日真的下了場大雨,還伴随滾滾雷聲,竟是要入夏了。他混不守舍地站在大殿裡聽文官們因為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就差指着對方的鼻子互相問候祖宗了,與顧遠在一列的都是武官,這會兒都是一臉的嫌棄,他們不理解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讓對面的“清流”們臉紅脖子粗。
李立衍看了一眼顧遠發現人正盯着外頭的雨簾子,然後微偏過頭和後幾排的段錦遠打了個隐晦的手勢,然後這一場專門唱給顧遠聽的戲,開場了。
“臣,戶部尚書段錦遠,要參兵部尚書顧裴,兵部侍郎顧懷意,貪污軍費,中飽私囊,父子二人狼狽為奸,乃我朝之碩鼠,”早已投靠太子的段錦遠站了出來,對着高台上的長治帝深深地跪拜下去,“且因此夥同祁靖的賊人,害死了鎮國大将軍顧斐,臣請陛下,早下決斷。”
段錦遠捅出來的事情太大,曾示意顧裴與祁靖二皇子交好的長治帝也有些坐不住,顧遠則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如果說顧裴貪污,他也猜得差不多,但說他勾結祁靖炮制了顧斐的死亡,這真是給人當頭一棒。
但這事兒還沒完,因為段錦遠的親子段如仁以顧寒和顧青二人的友人身份自居,檢舉顧懷意就是陷害院判府敗落,顧寒腹背受敵含冤而死的幕後兇手。
然後顧裴就跪在階前哭着向長治帝大喊冤枉,顧懷意卻毫無動作甚至眼神發虛,但長治帝已經面色鐵青,有人在拿皇帝做酬碼。然而長治帝還沒說話,鬧刷又上了一個層次,欣斐被段錦遠的質問逼得節節敗逼,牙一咬心一橫,将所有事都推給了還站着的顧懷意,衆人一片嘩然。
都說虎毒不食子,顧懷意自從進了官場,他就成了顧裴的替罪羊,原因隻有一個,他被太醫判為氣血兩虧,命不久矣。所以顧裴一邊物盡其用,一邊抓緊時間再為自己留一個後。
“懷意,你雖生在顧家,卻不必作雖自縛,你眼紅于顧寒自由自在,嫉妒于顧青姿意放縱,你隻認為他們二人有父輩的放任,但你有沒有注意到顧寒要周旋于世家與皇家之間,顧青的書裡永遠夾着一本醫書。”顧懷意又想起了院判府出事那日,李皎對自己的苦口婆心,“你也可以,為自己搏一次。”
顧懷意站在大殿上,面對周圍人的口誅筆伐閉上了眼,等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閃過一絲暗光。
“陛下,容臣禀明,家父所言非實,臣非主謀,隻不過是個人前的靶子而已,替人背黑鍋的,”顧懷意嘲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顧裴,心中有莫名的快意,瘦削的臉越發陰勢,他在報複,“而且段大人剛剛說的不全,臣要大義滅親,參兵部尚書顧裴,克扣邊境兵饷,好助燕王在淮州供養私兵,意圖謀反。”
這絕對給朝堂上炸了響,甚至都人上來扯他們父子的官服。
長治帝看不下去,剛想讓底下的人規矩點時,有一個傳令兵沖進殿裡,高聲喊道:“報,淮州邊境有大批人馬異動,目測有五萬餘人,領頭的正是燕王,打着“清君側”的旗号,向上都城的方向來了。”
長治帝見底下的大臣們又要吵,趕緊先發制人地拍桌而起:“都給朕閉嘴,還有,太子和顧統領來後殿,與朕商讨如何應對叛軍。”
潘楓頗有眼力的高聲喊了句退朝,趕緊扶着快暈過去的長治帝向後殿走去,但長治帝又補了句:“将顧氏父子下獄,因證據确鑿,所犯之事天理難容,于明日午時斬首示衆。”
長治帝說完就推開了潘楓的攙扶,留給衆人一個怒火中燒的背影。
而顧遠卻鬼使神差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李立衍的嘴角勾出了一個笑容,又很快地壓了下去,向後殿走去,顧遠也跟了上去。
在後殿,皇帝問顧遠有何應對之策,顧遠就将昨夜從顧寒的書信學來的東西說了個十成十,甚至還加了點自己的想法,惹得太子頻頻側目看他。
“陛下,臣以為現在就應該采取行動,盡早将人手安排到烏衣寺的後山,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長治帝用深遠的目光看着顧遠,沉默許久才點頭,說道:“顧卿有小顧将軍之風,等此事結束,朕定有重賞,且會還你父兄一個清白,還将軍府一脈一個清白,好了,太子從旁協助。”
顧遠心中不屑,但他還是捏着鼻子跪地謝恩,就聽長治帝說他累了,将太子和顧遠趕了出去。
顧遠忍着心中的不耐,快步走在宮道上想趕緊出宮,而李立衍就追在後頭,幾乎是跑了起來才将顧遠攔下,因為顧忌周邊有人偷聽,隻能小聲質問:“城郊烏衣寺埋下伏兵,而且你之前說你不确定叛軍有多少人,結果臨近出事了你又突然說有五萬人,這都是顧寒告訴你的,因為他和烏衣寺的主持很熟,而且他還為那個祁靖的裕主請了份平安符,還是請那個住持開的光。”
“殿下,你一天到晚那麼關心别人家的破事真的好嗎?”顧遠裝瘋賣傻,“我哥就那點風流韻事,雖說不是上不得台面,但好歹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别拿出來細講,就算對方是個王爺——還是說你這麼關心我哥,也對他有意思?”
不小心被說中了心事,李立衍臉閃過一絲的不自在,但他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不明白嗎?顧寒詐死逃往祁靖,如今怕早已成了那個裕王的入幕之臣,你現在還和他互通書信,這就是叛國。”
不知從何刮來的風吹動兩人的衣袍,揚起了一陣風為進了李立衍的眼中,在下意識的閉上眼前,他面前的顧遠突然笑了下,絲毫不在意地說:
“又有什麼關系,能解決掉叛軍不就好啦。”